李掌柜忙道:“三爷别胡思乱想,您这身子骨,再打十年更没问题!”
陈三爷笑了,银须颤动:“生死有命,我活到百岁,知足了。只求各位一件事,今晚让我安安稳稳打完最后一更。五更锣响,我就该走了。”
众人见他说得恳切,不敢再劝,一个个红着眼圈退出更棚。
是夜亥时,陈三爷准时出现。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更夫服,银须梳得整整齐齐。虽然每一步都颤巍巍的,却坚持着自己提灯笼,拿梆锣。
“笃——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一更的锣声似乎与往常无异,但有心人听出了不同——那锣声格外清亮,在春夜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陈三爷绕镇一周回到更棚时,镇上几位老人已备好温酒。他小酌一口,润润喉咙,又上路了。
“笃笃——咣咣!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二更锣声响起时,镇上许多人家还亮着灯。听说这是陈三爷的最后一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等待锣声过后才熄灯入睡。
三更时分,起风了。陈三爷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但他的身板却挺直了些,声音也更加洪亮:
“笃笃笃——咣咣!平安无事——”
回到更棚,老人们看见陈三爷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十岁。他却说:“回光返照,时候快到了。”
四更天,乌云遮月。陈三爷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锣声却异常清晰:
“笃笃笃笃——咣咣!天寒地冻——”
这一趟回来,陈三爷几乎是被风推进更棚的。他喘着气坐下,望着桌上的更漏:“还有一刻就是五更。”
几位老友围着他,默默垂泪。
“哭什么?”陈三爷笑了,“我打了一辈子更,护了全镇人一辈子平安,如今功德圆满,是喜事啊!”
更漏中的沙缓缓流下,子时将至。
陈三爷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拿起那面祖传的铜锣:“我这最后一更,就不敲梆子了,只打锣。这锣声会特别些,大家梦里听见,也好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