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嘶力竭的指控,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下毒……”
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冷得掉冰渣。青布衣袖下,那只被汉子指甲掐破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京城,这座昔日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的煌煌巨城,此刻已彻底沦为死域。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积水漫过脚踝,漂浮着杂物和可疑的污秽。两侧朱门紧闭,门板上贴着歪歪扭扭的符咒,在风雨中飘摇,透着一种徒劳的绝望。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烂甜腥味,混合着劣质艾草焚烧的呛人烟气,令人作呕。偶尔有一扇窗户被从里面猛地推开,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随即又迅速关上,仿佛生怕那致命的瘟神会循声钻入。
街道空旷得可怕。只有零星几个身影,裹着厚厚的、沾满泥浆的衣物,步履蹒跚地挪动,如同从坟茔里爬出的行尸。他们的脸上覆盖着肮脏的布片,眼神空洞麻木,偶尔投向林清羽的目光,也充满了死水般的漠然和深深的戒备。
林清羽混在几个同样面覆布巾、推着板车运送尸体的杂役之中,毫不起眼。板车吱呀作响,轮子在泥泞中艰难滚动。车上堆叠的尸首只用破草席草草覆盖,一只肿胀发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随着颠簸晃荡着,指尖滴落着暗红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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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透过布巾缝隙,不动声色地扫过街道、屋脊、紧闭的门户。每一次目光停留,都在脑海中飞快地勾勒、记忆。哪里有卫兵巡逻?哪里是视线死角?哪条巷子可以快速脱身?她像一个最精密的器械,无声地计算着潜入的路径。
目标很明确——城西,那片被重兵把守、死气最浓的区域。朝廷宣称那里是收治病患的“济安坊”,但空气中飘来的,绝不仅仅是绝望和病痛的气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腥甜气味,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钻进她的鼻腔。这味道…与她师门药典中记载的一种早已失传的奇毒“阎罗引”,描述何其相似!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师门绝学?早已失传?为何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京城死地?
她垂下眼睑,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推着板车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夜幕终于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雨势小了些,但阴冷湿气却更加刺骨。
林清羽的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紧邻“济安坊”高墙的狭窄死巷。巷子尽头堆满杂物,散发着恶臭。她背靠冰冷的砖墙,深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尸臭和腐烂气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反而让她混乱的心神沉静下来。
就是这里了。高墙之后,便是死域的核心。那股熟悉的腥甜气味,在这里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墙内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断续哀嚎。
时机到了。
林清羽足尖在湿滑的地面一点,身体轻若无物地拔地而起。青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几乎拉成一道模糊的残影,快得只留下风声被衣袂划破的微响。脚尖在布满青苔的墙面两次极轻微的借力,如同蜻蜓点水,人已稳稳落在高墙内侧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槐树阴影之中,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惊动。
落地无声。
墙内的景象,比预想中更为可怖。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简陋病舍,而是一片被临时圈起、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空旷之地。一排排低矮的窝棚如同巨大的、腐朽的蘑菇,在湿冷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窝棚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蜷缩着、甚至堆叠着无数人形。绝大多数都一动不动,早已僵硬。少数还在挣扎的,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耗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腐臭和浓烈的腥甜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浪,狠狠冲击着感官。
林清羽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人间地狱,最终定格在远处。那里,矗立着一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一座由巨大条石垒砌而成的库房,形制古旧,墙壁厚实得异乎寻常,只在极高处开了几扇窄小的气窗,如同监狱的了望孔。库房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窝棚,地面上寸草不生,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灰白色。而那股最浓烈、最纯粹的腥甜气息,源头就在那里!
更让她瞳孔微缩的是,库房门前,矗立着两个身影。他们并未穿着禁军或衙役的服饰,而是一身漆黑的夜行劲装,脸上覆着狰狞的金属面具,只露出毫无感情的眼孔。身形凝立如山,气息内敛而沉凝,如同两块冰冷的磐石。腰间悬着的长刀,在偶尔穿透雾气的黯淡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弧光。仅仅是远远望去,一股无形的、铁血肃杀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真正的精锐!绝非普通的看门守卫。那库房里,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林清羽的心沉了下去,但眼底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她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无声地融入窝棚区的阴影里,利用尸堆和废弃物的掩护,向着那座森然的石库房悄然潜行。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污秽之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距离库房还有十丈。
突然!
左侧一个堆叠的尸堆后,空气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鸣!
一点乌光,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撕裂浓重的腐臭空气,直射林清羽的太阳穴!角度刁钻狠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她身形转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杀机骤临!
林清羽全身的汗毛在千分之一瞬炸开!那并非纯粹的惊惧,而是一种久经生死磨砺的本能警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狠狠刺向她的眉心。
来不及思考!
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维的束缚。就在那点致命的乌光即将洞穿她头颅的刹那,林清羽的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折断的柳条,倏然向后倒折下去!
“嗤——!”
乌光擦着她额前的几缕发丝飞过,凌厉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冰冷的金属气息一闪而逝。
她倒折的身体尚未完全落地,足尖已在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狠狠一蹬!力量爆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朝着暗器射来的方向——那堆尸骸之后,闪电般扑去!同时,她的右手在腰间一抹,指间已扣住三根细若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金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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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扑出的瞬间,右侧阴影里,一道更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暴起!没有半分声响,只有一道凄冷的刀光,如同暗夜中乍现的闪电,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拦腰横扫而来!刀势迅猛绝伦,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的角度!
两面夹击!精心布置的死局!
林清羽眼中寒光暴涨!面对这拦腰斩来的致命一刀,她前冲之势竟丝毫不减!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几乎贴地滑行!刀锋险之又险地从她头顶掠过,削断了几缕飞扬的青丝。
滑行中,她的左手在地面一拍,身体借力如陀螺般旋起!右手闪电般挥出!
嗤嗤嗤!
三道幽蓝的针影,如同索命的毒蛇,无声无息却又快如电闪,分别射向右侧刀手的面门、咽喉、心口三处要害!角度刁钻至极,封死了对方所有格挡的可能!
那刀手显然没料到林清羽在如此绝境下反击竟如此凌厉歹毒,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刀势已老,回防不及,只能猛地一个铁板桥向后急仰!
噗!噗!
两声细微的入肉声响起。两枚金针擦着他的面具边缘和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第三枚射向心口的金针,被他险之又险地扭身避开,钉入身后的泥地。
林清羽争取到了这瞬息的机会,身体旋起的同时,脚尖在旁边的木柱上一点,整个人如同轻烟般向上拔升,意图翻上旁边的窝棚顶。
“哼!”
一声冰冷的哼声从头顶传来!第三个杀手!他竟一直无声无息地潜伏在窝棚顶端的阴影里,如同耐心的毒蛛!此刻,他如同苍鹰搏兔般凌空扑下,双掌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狠狠印向林清羽的头顶天灵!掌未至,一股阴寒歹毒的掌风已然压下,吹得林清羽的青丝狂舞!
真正的绝杀!三面合围,上天无路!
林清羽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头顶是裂石开碑的阴毒掌力,下方是刚刚稳住身形、眼中凶光大盛的刀手,左侧尸堆后,那个射出暗器的杀手也已现身,手中扣着数点寒芒!
生死一瞬!
林清羽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体内那精纯浑厚的《青囊诀》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她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个极其怪异的蜷缩,如同受惊的狸猫,硬生生将身形缩到极致!同时,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带起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指影!
咻咻咻——!
十数点比之前更加细微、更加迅疾的幽蓝寒芒,如同暴雨梨花,以她身体为中心,呈一个诡异的扇形,向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求逼退所有近身的威胁!每一根针上都淬着师门秘传、见血封喉的“七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