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藏在仪式里的年味与牵挂

爹一边说,一边把烧纸放进竹篮,又往里面塞了一挂长长的鞭炮,最后拧开暖水瓶,把热水倒进一个搪瓷缸里 —— 后来才知道,那水是替酒的,老家有 “酒水酒水,以水代酒” 的说法,是怕上坟时带酒不方便,又不想少了对祖先的心意。

我总爱跟着爹一起去上坟。夜里的乡村特别静,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 “咯吱” 声,还有手里手电筒的光,在黑夜里划出一道亮线。

祖坟在村后的坡上,周围的松柏树影影绰绰,风一吹,树枝轻轻晃,倒不觉得害怕,反倒有种和老祖宗 “见面” 的亲近。

爹先把带来的干草铺在坟前,再把烧纸一张张摊开,用打火机点燃。火苗 “噌” 地一下蹿起来,映得爹的脸亮亮的,他蹲在火堆旁,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爹,娘,过年了,回家跟娃们一起吃顿热乎饭。”

烧纸的灰烬被风吹得打旋,像蝴蝶似的飘起来,爹又把搪瓷缸里的水洒在火堆旁,“喝点‘酒’,暖暖身子。” 接着,爹把鞭炮挂在旁边的小树上,“噼里啪啦” 的响声在夜里传得很远,像是在跟老祖宗 “报信”:我们来接您啦。

从坟上回来时,远远就能看见家里的灯亮着 —— 那是娘和大姐在厨房忙活。

推开门,一股饭菜香直往鼻子里钻:蒸得软糯的扣肉在碗里颤巍巍的,红烧鱼的汤汁裹着油花,还有炒得翠绿的青菜,连白米饭都冒着热气,馒头在笼屉里暄腾腾的,掀开盖子时还带着水汽。

女人们早把桌子擦得锃亮,就等男人们回来摆供品。

摆供品是个细致活。爹会亲自上手,先把筷子立在墙根下 —— 说是这样能 “请” 老祖宗稳稳当当坐下吃饭;再把馒头分成三堆,每堆五个,下面三个摆成 “品” 字,上面两个一正一反压着,“这叫‘五子登科’,盼着家里后辈有出息。”

最讲究的是那碗 “拜年饭”,白米饭上插着一颗新鲜的菠菜,绿油油的,看着就精神。

娘常说,以前家里条件差,冬天没什么新鲜菜,菠菜好储存,放在地窖里能吃到过年,后来就成了规矩,说这绿色的菠菜是 “财气”,插在饭上,是盼着老祖宗保佑家里来年顺顺利利,有吃有穿。

旁边还摆着鱼、肉做的供盘,鱼得是整条的,尾巴翘着,寓意 “年年有余”;

肉要切成方方正正的大块,看着就实在。摆好供品,爹再放一挂鞭炮,“告诉老祖宗,饭好了,该上桌了。”

然后一家人才能围着桌子吃饭,男人们会喝几杯酒,聊些一年的收成,女人们则忙着给孩子夹菜,说说笑笑的,屋里满是烟火气。

吃完饭,男人们有的凑在一起玩扑克,牌桌上的 “吆喝” 声、笑声此起彼伏;

有的坐在炕头聊天,说些村里的新鲜事。女人们却没闲着,收拾完碗筷,就开始剁菜剁肉包饺子。

菜刀 “咚咚” 地落在案板上,和着外面偶尔传来的鞭炮声,像是一首特别的 “年歌”。奶奶会把剁好的白菜馅、韭菜馅分开放,还会在肉馅里多放些香油,“老祖宗爱吃香的,娃们也爱吃。”

娘则会和面团,揉得软软的,再揪成一个个小剂子,擀成圆圆的饺子皮。

我也会凑过去帮忙,虽然包的饺子要么露馅,要么歪歪扭扭,但奶奶总说:“娃包的饺子,老祖宗待见。”

等包完饺子,天也快到夜里十二点了。

妈妈把水倒进大锅里,等水 “咕嘟咕嘟” 烧开,就开始下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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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家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 长辈们早说了,大年五更下饺子到吃饺子这段时间,小孩不能说话,“怕说错话不吉利,影响一年的运气。”

我和弟弟都乖乖地坐在炕沿上,眼睛盯着锅里的饺子,看着它们一个个浮起来,白白胖胖的,特别诱人。

饺子刚出锅,娘会先捞两碗,一碗让爹端到屋里的供桌上,“给老祖宗先吃”;

另一碗让爹放在院子里的供桌上,对着大门的方向,“请过路的神仙也尝尝”。

接着,她会舀一瓢热乎乎的饺子汤,走到家门口,在门外两侧各倒一点 ——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奶奶说 “这是给‘看家’的神灵留的,谢他们一年护着家里平安”。

做完这些,全家人才围着桌子坐下来吃饺子。

没人说话,只有筷子碰着碗的 “叮当” 声,还有嘴里嚼饺子的满足声。

饺子里偶尔会吃到硬币 —— 那是奶奶包进去的,谁吃到了,就意味着来年 “财运亨通”。

我每次吃到硬币,都想欢呼,可想起长辈的话,又赶紧捂住嘴,只敢偷偷地笑。

现在离家远了,很少能再回家过这样的除夕。

可一想起那些仪式 —— 上坟时的火苗、供桌上的菠菜、静悄悄的吃饺子时光,心里就满是牵挂。

那些老规矩,哪是简单的 “讲究” 啊,那是家乡人对祖先的思念,对家人的疼爱,是刻在骨子里的年味,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