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已经跳下马,从皮囊里取出一个陶罐:"我这里有羊奶,先喝一点。"她的手很稳,托着铁木真的后脑勺,将陶罐凑到他唇边。温热的羊奶带着淡淡的奶香,铁木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天没吃过正经食物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一边用匕首切开伤口,挤出黑血,一边问。铁木真想回答,却因为疼痛发出呻吟。少女突然惊呼:"看他脖子上的印记!是孛儿只斤氏的狼首刺青!"

男人的手顿了顿,抬头与少女对视。铁木真这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睛里有一道疤痕,从眼角延伸到耳垂,像是被利爪抓伤的。

"我叫锁儿罕失剌,"男人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这是我的女儿合答安。你不用怕,泰赤乌部虽然凶残,但我和塔里忽台有过命的交情,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铁木真被带回锁儿罕失剌的营地时,天已经亮了。这是一个隐蔽的山谷,周围长满了高大的松树,中间有几顶黑色的毡帐,羊群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完全不像经历过战乱的样子。

"别出声,我去和塔里忽台说情。"锁儿罕失剌将铁木真藏在一辆堆满羊毛的车里,"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合答安,你守着他。"

合答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塞进铁木真手里。那是一块鹿肉干,带着体温的温热,边缘被牙齿咬得参差不齐,显然是少女自己的口粮。铁木真突然想起别克帖儿抢走的野兔,想起合撒儿塞给他的半块鹿肉饼,喉咙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铁木真透过羊毛的缝隙看见,塔里忽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十几个士兵,赤老温也在其中,鼻子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锁儿罕,听说你捡到个小崽子?"塔里忽台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把他交出来,我饶你无罪。"

锁儿罕失剌弯腰行礼:"首领说笑了,我一个打铁的,哪有本事捡到什么小崽子?倒是昨天在河边看见几条狼,说不定已经把那孩子叼走了。"

赤老温突然上前,用弯刀挑起车上的羊毛:"我亲眼看见那小子往这边跑了!锁儿罕,你该不会是想包庇也速该的种吧?"

空气瞬间凝固。铁木真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看见合答安的手悄悄按上腰间的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塔里忽台突然大笑起来:"赤老温,你懂什么?锁儿罕是我的兄弟,怎么会背叛我?再说了——"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毡帐,"就算那小子真在这儿,你觉得凭你的本事,能从锁儿罕的地盘抢走人?"

赤老温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塔里忽台拨转马头,留下一句:"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人,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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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脚步声走远,合答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锁儿罕失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掀开羊毛,将铁木真抱出来:"孩子,今晚我就送你走。泰赤乌部不会善罢甘休,你必须去不儿罕山,那里有你父亲的旧部。"

深夜,锁儿罕失剌牵来一匹黑马,马鞍上挂着水囊和肉干。合答安将一个羊皮袋塞进铁木真怀里,里面装着治伤的草药和几块烤饼:"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天亮前能到不儿罕山脚下。遇到狼群就点燃这个——"她递过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硫磺,"这是我父亲打制铁器时用的,狼怕这个味道。"

铁木真翻身上马,突然想起什么,摘下脖子上的狼首骨坠,塞进合答安手里:"这个给你,以后我会来报答你。"少女的脸在月光下泛起红晕,想要推辞,却被锁儿罕失剌拦住:"收下吧,这是孛儿只斤氏的信物。"

黑马在夜色中狂奔,铁木真听见身后传来合答安的呼喊:"铁木真!活着回来!"他不敢回头,只是紧紧攥着缰绳,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坚定的语气对他说"活着回来",不是命令,不是哀求,而是一种确信,一种期许,像是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棵种子,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长成遮风挡雨的大树。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不儿罕山的山顶时,铁木真看见了山脚下的营地。十几顶毡帐错落分布,炊烟袅袅升起,马群在河边饮水,一切都那么宁静,仿佛外面的血雨腥风从未发生过。

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迎上来,他的脸上有一道与锁儿罕失剌相似的伤疤,看见铁木真脖子上的骨坠时,突然单膝跪地:"孛儿只斤氏的血脉,欢迎回家。"

铁木真下马,任由男人亲吻他的手背。远处,一个男孩骑着小马跑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你就是铁木真?我父亲说,你会成为乞颜部的新可汗!"

"你父亲是谁?"铁木真问。

"我叫札木合,"男孩伸出手,掌心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昨天我用刀割开猎物的喉咙,一点都没怕!以后你当可汗,我当你的安答,我们一起打天下!"

铁木真望着札木合清澈的眼睛,想起合答安的红头巾,想起锁儿罕失剌的伤疤,想起母亲在火堆前缝补皮袄的背影。他伸出手,握住札木合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这一刻,草原的风带来野花的芬芳,不儿罕山的雪水在远处潺潺流淌,仿佛长生天在他耳边低语:毁灭与重生,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他不知道,这个清晨的相遇,将成为改变草原命运的起点。而他胸前的狼首骨坠,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令整个欧亚大陆颤抖的象征。在这片血色与希望交织的草原上,一只雏鹰正在展翅,他的翅膀上沾着亲人的血、仇人的恨,以及陌生人的善意,而这些,都将成为他翱翔天际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