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关掉中世纪的地图,换上了一张现代气候模型图:“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中世纪暖期是全球性的温度上升,伴随的是中高纬度降水增加;但现在的全球变暖,气候系统变得更不稳定——虽然整体温度升高,但蒙古高原的降水模式发生了改变,极端干旱和极端降水事件增多,蒸发量也大大增加。简单说,水来得少,走得快,草还没长起来,地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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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屏幕上草原区域的红色预警:“我们的模型显示,过去三十年,这里的平均降水量下降了15%,而蒸发量增加了20%。就像去年冬天的少雪,今年春天的干旱,都是这种变化的表现。更严重的是,草场退化会形成恶性循环——植被减少,土壤保水能力下降,土地沙化,反过来又影响局部气候,让干旱更严重。”

苏和默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鼻烟壶上的纹路。他想起年轻时,草原上的河流还能没过马背,现在有些支流已经变成了季节性的水沟。“陈教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您说的这些……跟我们牧民说的‘长生天的考验’,是不是一个意思?”

陈教授叹了口气,合上电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样的。气候是草原的根基,几千年来,游牧民族的命运就和气候紧紧绑在一起。中世纪暖期帮助蒙古帝国崛起,而现在的气候变暖,却在考验着现代牧民的生存。”他看向巴图,“你阿爸留下的那张牛皮地图,我们上次做过碳十四检测,年代正好对应蒙古帝国扩张时期。地图上标记的几个‘水草极盛’的牧场,现在大多已经退化了,只有最北边的‘海子弯’,还保留着一些古草原的特征。”

巴图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阿爸临终前,曾指着地图上的“海子弯”说:“那里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后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打扰。”难道阿爸早就知道什么?

“海子弯?”陈教授眼睛一亮,“我们正打算去那里做深度采样!根据古气候模型,那里可能是中世纪暖期草原生态保存最完整的区域,也许能找到应对现代气候危机的关键线索。”

“不行!”苏和突然提高了声音,脸色凝重,“海子弯是禁地,祖先留下的规矩,不能随便进。”

草原上的老人对禁地有种近乎本能的敬畏。巴图也犹豫了,他虽然不信鬼神,但阿爸的叮嘱犹在耳边。

陈教授没有强求,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照片:“你们看,这是我们用卫星遥感拍到的海子弯。那里的植被覆盖度比周围高40%,有一条地下河常年不干,甚至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古河道遗迹。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周边的古人类遗址里发现了一些特殊的草籽——可能是古代牧民特意保留的耐旱草种。”

照片上,海子弯像一块绿色的翡翠镶嵌在黄色的荒漠中,河流蜿蜒,水草丰茂,甚至能看到几只黄羊在溪边饮水。这景象让巴图和苏和都愣住了,他们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草原了?

“巴图,”陈教授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牛皮地图上,“你阿爸把地图传给你,也许不只是让你记住祖先的荣耀,更是让你记住草原的‘密码’。中世纪暖期,他们靠水草丰美崛起;现在气候变了,我们能不能靠祖先留下的智慧和现代科技,找到新的生存之道?”

风从蒙古包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了巴图胸前挂着的狼牙项链,那是他成年时阿爸送的礼物,据说能保佑牧民度过难关。他看着照片上的海子弯,又看了看远处自家那片奄奄一息的草场,心里某个一直被尘封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松动。

“规矩就是规矩,祖先的禁地不能破!”苏和固执地摇头,他想起小时候阿爷讲的故事,说海子弯里住着守护草原的神灵,擅入者会遭到惩罚。“前几年有个外地来的勘探队想进去,结果车陷在泥里,人还被雷劈伤了,这就是教训!”

陈教授没有反驳,只是耐心地解释:“苏和大叔,您说的‘雷劈’,可能是海子弯特殊的地形导致的局部强对流天气;车陷进去,说明那里的湿地生态脆弱,需要科学保护。我们不是要破坏,而是要研究——为什么同样是变暖,中世纪的海子弯能保持丰美,现在却只有它还在‘抵抗’退化?那里的土壤、植被、水系,可能藏着适应气候变化的基因密码。”

他拿出一个样本瓶,里面装着一些细小的草籽:“这是我们在海子弯外围找到的,初步鉴定是一种古老的针茅属植物,比现在的牧草更耐旱,根系更深。如果能破译它的基因,也许能培育出适合未来气候的新草种。”

巴图拿起样本瓶,对着阳光看,那些草籽呈深褐色,颗粒饱满,透着一股沧桑的生命力。他想起阿爸教他辨认牧草时说过:“好草的根,要扎进土里三尺深,才能经得住风吹旱涝。”难道祖先们早就知道,要留下这样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