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药香混着炭火的暖意,在殿宇间弥漫成一片朦胧的雾气。
朱元璋靠在软榻上,看着朱雄英被宫女搀扶着走出殿门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落的叶子。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朱文正身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也起来吧。”
朱文正叩首起身,垂手立在一旁,殿内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汤和与徐达对视一眼,悄悄退到了暖阁角落,知道这祖孙间的纠葛,还需他们自己解开。
“你觉得雄英刚才那番话,是真心的?”朱元璋忽然开口,指尖在榻边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雄英心性纯良,必是真心实意。”朱文正沉声回道,“他只是……只是太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朱元璋冷笑一声,咳嗽了几声,朱文正连忙上前递过温水。
老皇帝喝了两口,气息稍顺,眼神却愈发沉郁,“他以为这江山是书房里的经卷?凭着一股蛮劲就能啃下来?标儿当年跟着咱历练,十三岁就去凤阳体察民情,十五岁随军出征。”
“雄英自出生起就养在温室里,又被那毒妇吕氏毒害,风一吹就倒,这样的身子骨,如何证明自己能担起万里江山?”
朱文正默然。
朱雄英自小体弱,又中慢性毒药,别说随军历练,就连寻常皇子的骑射功课都难以坚持。
朱元璋对这个长孙向来疼爱,却也因此更加清楚他的短板。
“咱不是不想给他机会。”朱元璋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低沉,“去年让他试着批答奏折,十本里有八本要朕重新改过;让他去国子监听学,三个月里倒有半个月在病榻上躺着。这样的储君,如何让朝臣信服?如何让藩王敬畏?”
“雄英还年轻,慢慢教导总会好的。”朱文正轻声劝道,“侄儿愿每日伴他读书理事,亲自教他兵法谋略,定不让四叔失望。”
“慢慢教导?咱还有多少时间等他慢慢学?”朱元璋猛地拍了下扶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咱身子也不爽利,昨夜咳得厉害时,真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标儿走得突然,咱不能再让朱家的江山悬在一个随时可能倒下的储君身上!”
他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如锤,敲在朱文正心上。
朱文正知道老皇帝说的是实情,可看着朱雄英刚才跪在地上的倔强模样,又实在狠不下心来附和。
正说着,太监来报,朱雄英回府后又咳血了。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挥手让太监退下,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