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搭在它背上,它却突然惊醒,跳下床往厨房跑,回来时嘴里叼着一颗奶糖,轻轻放在你的床头柜上,尾巴尖扫过你的手背,像在拍你起床。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抽屉里的黑色项圈,突然想起你说过的话。
你说,小时候总把奶糖揣在兜里,等放学绕去巷口喂那只瘸腿的流浪狗。
有次被你爸撞见,他举着竹棍追了半条街,却在你躲进柴房后,偷偷把自己揣了三天的水果糖放在门槛上。
“他是怕我被狗咬,”你蹲在猫窝旁挠着煤球的下巴,黑毛沾了你满手,“后来他总在我书包侧袋塞一颗硬糖和面包,说‘喂狗也得喂点扛饿的’。”
你说,看见铁笼里的小黑猫缩成团,就想起刚到城里那年。
冬夜的桥洞灌着风,你啃着发硬的面包,看远处写字楼的灯一盏盏灭下去。
“那时候觉得自己跟它一样,”你突然把脸埋进煤球的毛里,声音闷闷的,“黑黢黢的,不显眼,却总盼着有个地方能蜷一晚。”
煤球突然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你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像在替你把没说完的话揉软了。
当那只黑得像煤块的小家伙叼着奶糖跳上床头柜时,阳光正穿过窗帘的缝隙,在你手背的疤痕上投下一道金线。
我忽然明白,我们争的从来不是一个名字——
你说“奶糖”,是想给那些带着棱角的日子裹上一层甜,让坚硬的世间多一些柔软的缝隙,是想让那些在阴影里待久了的生命,也能被人喊一声软乎乎的名;
我说“煤球”,是想认下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韧性,知道黑夜里的光,才最经得起岁月的打磨。
就像这只猫,它既会贪恋奶糖的甜,也能在寒夜里蜷成一团抵抗风霜;既会蹭你掌心的温度,也敢对着陌生人亮出爪子。
它,从不是非此即彼的存在,就像我们走过的这些年,你藏在“奶糖”里的温柔,和我埋在“煤球”里的心疼,原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缺了谁都不完整。
后来社区领养日,它脖子上挂着你买的粉项圈,项圈末端却系着我缝的黑布条——像极了我们俩凑在一起的样子。
有个孩子指着它笑:“这猫又甜又酷!”
你突然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我才懂,那些争来争去的瞬间,不过是在学着给生活搭座桥:
让你的糖能渡我的硬,让我的黑能衬你的甜。
此刻,它正趴在窗台晒太阳,粉项圈上的铃铛偶尔响一声,黑布条在风里轻轻晃。
远处的鸽群掠过天空,翅膀划出的弧线温柔又坚定。
原来,最好的相处从不是谁赢谁输,而是像这只猫一样,既能接住奶糖的甜,也能扛住煤球的沉,在彼此的棱角里,磨出最舒服的弧度。
就像你掌心的疤痕,是为了护我时留下的;我抽屉里的黑项圈,是怕你总把软的一面给别人,忘了自己也需要被接住。
我们给猫取的名字,其实是给对方的暗号啊——你说“奶糖”,是在说“我想护着你”;我说“煤球”,是在说“我陪着你”。
风穿过纱窗,带着一缕楼下槐花香。
它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小牙,粉项圈和黑布条缠在一起,像个解不开的结。
我突然想,或许我们谁都没赢,又或许,我们都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