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我看见你正蹲在楼道口擦那辆小电驴,蓝布衫后背洇出的汗渍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领口别着的钢笔没盖笔帽,墨水滴在车筐的铁皮上,晕成一朵小小的乌云。
我倚着墙看你,突然发现车把上新系了一截红绳,坠着一枚磨亮的铜铃。
铜铃是上周在旧货市场淘的,你当时捏在手里转了三圈:
“这声儿脆,比喇叭强。”
那天,去老城区找糖画摊,你也是这么蹲在车旁擦灰。
竹制擦车布蹭过车座时,带起一根卷曲的猫毛。
“走这边。”你拍掉手上的灰,车把往左边巷子拐,车筐里的布老虎挂件,撞在铁架上,“哐当”一声。
我正对着导航念“前方三百米右转”,闻言抬头瞪你:
“导航说走右边!”
你却突然捏了刹车,车座猛地一颠,我手里的豆浆洒在裤腿上,白花花一片。
“右边在修路。”
你拽过我的裤腿,就往上面抹,粗粝的掌心蹭得我腿心发痒,“上周送快递时就看见了,机器挖得像战场似的。”
我正想反驳,就看见一个穿黄马甲的师傅,推着板车过来,车斗里堆着断成截的水泥路障,果然是右边巷口的方向。
你突然往我兜里塞了一颗薄荷糖:
“含着,别气了,等会儿给你买糖画,要那只开屏的孔雀。”
这周三去医院复查你的手,晨光刚漫过楼道的玻璃窗,你跨上小电驴时裤脚还沾着一片落叶。也许是蹲在楼下锁车时蹭的。
脚撑刚收起来,你突然转头看我,车把上的铜铃被晨风拂得轻颤,“叮”地跳了一声。
“开导航吧。”你说这话时,右手在车座边缘轻轻磕了一下,那根去年摔肿过的食指微微蜷着,像一片被风揉过的叶子。
我正摸手机,就见你喉结滚了滚,又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刮走:
“不过……上次那老医生说,河边那条路平,颠得轻。你看看……导航认不认这条路?”
屏幕亮起时,你的影子斜斜铺在车筐里,布老虎挂件的耳朵,正蹭着你鞋尖。
导航提示“已为您规划最优路线”,蓝色箭头在河边大道上稳稳亮着。
你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点晨光,像落了一颗星星。
“得,听它的。”
你拧动车把时,特意把重心往左边偏了偏,我知道你是怕车座晃,震着我怀里揣的复查单。
风掠过时,铜铃又响了,脆生生的,倒像在替你说那句,没好意思出口的软话。
那些嘴上说“信自己”的硬气,早悄悄给在乎的人让了路。
就像这小电驴的方向,看似跟着导航走,实则每道弯都拐得小心翼翼,怕颠着后座的人,更怕碰着自己那只还没好利索的手。
“在看啥?”
你突然转头,鼻尖差点撞上我的额头,铜铃又响了,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拽过你的手按在屏幕上:
“你看,导航说前面路口要左转,不过,你上周说那边卖的糖蒜特别辣,要不要绕路去买两瓣?”
你指尖在“重新规划路线”上顿了顿,突然关掉导航:
“不绕了,先去医院。回头我早点下班,骑车带你去买,就走你说的那条新修的柏油路——你上次说路灯亮得像星星,对吧?”
车筐里的布老虎,被风掀得摇摇晃晃,尾巴上我补的小桃花,蹭着你的胳膊,留下一点淡淡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