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没拉严,一道阳光斜斜切进来,正好落在那本书上,把“天工开物”四个字照得发白,像在故意刺眼。
你擦着手走过来,拿起盒子时指尖顿了顿——我猜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你拆胶带的动作特别轻,指甲沿着缝隙慢慢划,像在剥一颗易碎的糖。
等看清书名,你没皱眉,反而把书捧起来,对着光看封面的暗纹。
你指尖抚过作者名,指腹蹭过纸面的凹凸感:
“这本书,我去年在《文物》杂志上见过连载,写景德镇的柴窑,说‘火照子探进窑膛时,红焰里能看见瓷坯在呼吸’,写得可神了。”
我把脸埋在抱枕里,声音闷得像从棉花里挤出来:
“我不要看瓷坯呼吸,我想看敦煌的飞天,她们飘带末端的流苏,据说用了西域的金线,在壁画上晃了一千年。”
说到最后,尾音有点发颤,像被风吹得不稳的烛火。
客服说,签名版售罄了,要等明年,可我等了三个月,每天睡前都要翻一遍预售页面,像守着个快成熟的果子,结果果子掉了,捡起来一个别的。
你没说话,只是一页页翻书。
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里,能听见你偶尔的轻“唔”声。
忽然你“呀”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发现宝藏的雀跃,把书凑到我眼前:
“你看这段织锦!‘经丝用三十六个茧抽的熟丝,纬丝掺了孔雀羽,织到转角处,得屏住气踩踏板,不然星子就歪了’——这不比飞天的飘带更妙?像在布上绣银河呢。”
我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里夹着一幅小图,画着花楼机的模样,齿轮和踏板缠成一团,哪有飞天的仙气。
“没劲。”
我把书往旁边一推,书脊撞在茶几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却把书捡起来,蹲在我面前,书页摊在膝盖上。
你仰头看我的时候,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厨房的蒸汽,像落了一层细雾。
“那我陪你一起没劲?”
你忽然笑了,小虎牙露出尖尖一点:
“不过说真的,宋应星写《天工开物》时,说不定路过敦煌呢?
他去河西走廊考察矿产,说不定就蹲在莫高窟外头,看画匠调颜料——画匠用的赭石,说不定还是他刚从矿里采的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咚”地投进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