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龙

最终,她轻轻放下羽毛笔,将羊皮纸往斯内普的方向推了微不可察的一寸。

“如您所愿,教授。”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韧性,“我们会从最基础的观察开始。绝对安全,绝对合规。”

斯内普凝视了她片刻,最终,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了那份沉重的草案。协议的墨迹未干,约束已然落下,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困于其中的,远不止一条幼龙。

羊皮纸上的墨迹在跳跃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那些由斯内普口述、格温尼维尔记录的冰冷条款像一道道无形的栅栏,将猎场小屋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海格和纽特小心翼翼围着的、仍在制造小型混乱的诺贝塔;另一边,则是斯内普与格温尼维尔之间那片弥漫着无声硝烟的战场。

“第六条,”斯内普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如同冰锥凿击岩石,“所有观察记录,每日汇总,于晚十点前送至地窖办公室。任何异常——包括但不限于喷吐频率异常增高、鳞片色泽变化、食欲减退或亢进——必须立即汇报,不得以‘研究正在进行’为由延迟。”

格温尼维尔的羽毛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发出稳定而迅速的沙沙声。她并未反驳,只是在下笔的瞬间,笔尖微妙地停顿,在“立即汇报”后面添上了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在确保观察者及周边环境安全后的第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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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的目光掠过那行小字,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哼,但没有出言反对。这微小的让步让海格和纽特同时松了口气。

“第七条,”他继续,目光扫过海格那张巨大的、满是期待和不安的脸,“饲养员——即鲁伯·海格——需每日提交喂养日志,详细记录食物种类、重量,及诺贝塔进食后的反应。所有食物来源需经斯普劳特教授检验,确认无魔法增强或变异成分。”

“赫敏会帮我的!”海格立刻喊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最细心了,而且她读完了我所有的《神奇动物养护指南》!”

“格兰杰小姐,”斯内普冷冷地纠正,“是学生,而非经过认证的神奇生物饲养员。她的帮助,仅限于‘课外兴趣’,且不得因此接近研究目标三米之内。”他一句话就把海格的帮手打回了原型。

格温尼维尔笔下不停,同时开口,语气是一种就事论事的平静:“我们可以设计一套标准的日志表格,简化记录流程,降低人为错误。斯卡曼德先生,您是否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参考?”

纽特像是被点名提问的学生,猛地站直了些:“有的,我有好几套……可以根据幼龙阶段调整……我今晚就可以整理出来……”他说话时,眼睛仍忍不住瞟向诺贝塔,后者正试图用她新长出来的、还很柔软的牙齿去啃海格的那把铜壶。

“第八条,”斯内普的声音再次压下所有杂音,“设立紧急响应预案。包括但不限于:目标逃脱、防护失效、火灾蔓延、人员受伤。每周进行一次演练,所有相关人员必须参加。”

这一次,格温尼维尔终于抬起头,眉头微蹙:“每周?教授,这是否过于频繁?研究刚刚起步,我们需要时间……”

“正因为它‘刚刚起步’,”斯内普打断她,黑眸里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我才需要确保,当你的‘严谨科学’第一次——也必然是最后一次——出现纰漏时,不会有人因为忘记‘清理一新’和‘清水如泉’的施咒顺序而被烤成焦炭。”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屋内刚刚因项目启动而升起的一丝热度。海格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搂着诺贝塔,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心爱的小宝贝在别人眼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诺贝塔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她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一声带着火星的、尖锐的嘶鸣。紧接着,她猛地张开嘴,不是喷向任何人,而是对着头顶的房梁——一股比之前更旺盛、更持久的橘红色火焰直冲而上!

“梅林啊!”海格惊叫。

纽特下意识去摸他的魔杖。

格温尼维尔的动作更快,她的魔杖已然指向房梁:“清水如泉!”

一股水流精准地浇在起火点,发出“嗤”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白雾,扑簌簌落下灰烬和水滴。

几乎在同一时刻,斯内普的魔杖划出一个复杂的弧度,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魔法护盾瞬间延展,覆盖了屋内所有人头顶的区域,挡住了落下的灰烬和水滴。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白雾弥漫中,斯内普的目光穿过水汽,落在格温尼维尔身上。

“看到了吗,教授?”她甩开额前的湿发,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兴奋,“快速反应。实践永远是检验预案的唯一标准。我们刚刚证明了紧急响应的必要性,以及,”她顿了顿,看向斯内普刚刚施放的、此刻正缓缓消散的护盾,“多层防护的有效性。”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放下了魔杖。屋内一片狼藉,焦黑的房梁还在滴着水,空气里混杂着硫磺、湿灰和魔力的味道。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

然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为这份协议添上了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条:

“第九条:若上述任何条款被违反一次,或研究目标造成任何实质性破坏或人员伤害——无论多么微小——整个项目立即无限期中止。诺贝塔将由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带走处置。没有警告,没有第二次机会。”

条款落下,如同最终判决。

“教授!”格温尼维尔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先前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您太…紧绷了。当初让小巴蒂作为实战教具,您甚至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为什么面对一条幼龙,反而让您如临大敌?”

她的质问像一道无形的咒语,劈开了屋内弥漫的焦糊味和紧张空气。海格和纽特都屏住了呼吸,连诺贝塔也似乎察觉到气氛的骤变,停止了啃咬,用蒙着瞬膜的眼睛茫然地望过来。

斯内普的身形在阴影里凝滞了一瞬,仿佛一尊黑色的雕像。壁炉的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跃,却照不进丝毫暖意。

“莱斯特兰奇,”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是那种冰冷的宣读,而是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近乎危险的平滑,“你竟然将那两件事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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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迈了半步,黑袍无声地拂过地面,带来的压迫感让海格下意识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一个铜盆,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但没人去看一眼。

“小巴蒂,”斯内普每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晰,像是一一把冰冷的匕首钉入空气,“他是一个被牢牢束缚、魔力枯竭、神智不清的囚徒。他的危险是已知的、可控的、可预测的。更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淬毒的针般刺向格温尼维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波特和他那些朋友最深刻的警示,提醒他们黑魔法的代价和敌人的真实面目。那其中包含的…‘教育意义’,远超其风险。”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

“而这条龙,”他的目光扫向海格怀里那只又开始不安分地喷出火星的生物,语气里的厌恶和警惕再无掩饰,“代表的是纯粹的、不可控的、愚蠢的混乱!它的本能就是破坏和燃烧,它无法被道理说服,不会被摄神取念看透,更不懂得什么叫做‘教学示范’!它的危险是随机的、本能的、且每天都在增长!”

他猛地转回视线,再次锁定格温尼维尔,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锐利:“我同意克劳奇,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们能从那份危险里榨取什么价值,又能将它禁锢在什么界限之内。而这条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它唯一的‘价值’,就是迟早会把这座城堡,或者某个鲁莽学生的肢体,变成一堆焦炭!”

“西弗勒斯…”纽特忍不住轻声开口,脸上带着痛苦和不赞同,似乎想为龙类辩护。

但斯内普没有给他机会。

“至于你,莱斯特兰奇,”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格温尼维尔身上,那其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惊——有愤怒,有极度不信任,还有一种近乎预知的恐惧,“你对待未知危险的那种…跃跃欲试的狂热,比隆巴顿炸掉的坩埚更让我警惕。你认为那是探索,在我看来,那是在悬崖边蒙眼跳舞!而这条龙,就是你试图绑在自己脚上的又一颗炸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最终恢复成那种死水般的平静,但更深沉,更令人窒息。

“所以,是的。第九条。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份墨迹未干的协议上,做出了最终的宣判,“接受它,或者…现在就去写信通知魔法部,让他们派一队驯龙者来把这个‘惊喜’打包带走。你只有一个选择。”

格温尼维尔站在原地,握着羊皮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斯内普的话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她眼中最后一丝争辩的火花,但并未熄灭其深处的光亮。那光亮变得更加冷静,更加锐利,像是在重压之下淬炼成的钻石。

她沉默了足足十秒,目光从斯内普冰冷的脸,移向不安的诺贝塔,再移回协议上那致命的第九条。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上了一种不同的重量,“协议成立。”

她拿起羽毛笔,在那条款下方,用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笔尖几乎要划破羊皮纸。

墨迹未干,她已干脆利落地将羽毛笔搁下,甚至没有再看斯内普一眼,也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海格和纽特,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弥漫着焦糊味、龙息与紧绷空气的木屋。

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留下屋内一片突兀的寂静。

这是第一次,她扔下斯内普,独自离开。

苏格兰夜晚的冷风立刻包裹了她,带着禁林边缘特有的潮湿草木气息,稍稍吹散了胸口的滞闷。她沿着小路快步走向城堡,黑色的袍角在身后翻飞。

〔他…居然不信我…〕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起,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诧异的涩意。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将那份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

她习惯于被质疑、被反对,甚至被畏惧——莱斯特兰奇这个姓氏本身就承载着这些。她早已学会用更锋利的智慧、更无可辩驳的结果去回击一切。

可斯内普的不信任…不一样。那不仅仅是针对一个姓氏或一个危险提议的谨慎,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本能的否定,仿佛在她跃跃欲试的探索热情背后,只看到灾难性的鲁莽。

他宁愿信任一个被榨干了价值的、疯狂的食死徒所能提供的“教育意义”,也不愿相信她能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从一条龙身上挖掘出真正的知识。

诺贝塔只是又一件他急于禁锢、隔离的危险物品,而她的热情,在他眼中,只是加速灾难的催化剂。

“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喘息,几乎被苏格兰冷冽的风扯碎,“不相信我有能力判断风险、处理自己决定带来的后果…”

叹息散入风中,留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坚硬的神情。她没有再回头,只是再次迈开脚步,走向城堡。她的脊背挺直,步伐决绝,像一道割开黄昏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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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小屋的门在格温尼维尔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屋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骤然获得了重量,沉沉地压了下来。

斯内普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如同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黑色雕像。炉火在他身后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却无法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点燃一丝光亮。

他的指尖在黑袍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信任?那是多么廉价而危险的幻觉。他的一生,就是被信任背叛和用背叛换取虚假信任的循环。

黑魔王的“信任”是钻心剜骨和黑魔标记;邓布利多的“信任”是由她停止的永无止境的赎罪任务和置于炭火之上的煎熬;莉莉的…莉莉的信任,最终化为了戈德里克山谷那场永夜般的灾难,和他永远无法偿还的血债。

信任之于他,从来不是盾牌,而是递到别人手中、随时可以转向他心脏的利刃。

〔而她,〕 思绪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一个拥有最不安分头脑、对知识和实践有着近乎偏执狂热的女巫。她看待那条喷火怪兽的眼神,和当年那些食死徒同伴第一次得到施展钻心咒许可时的兴奋,有何本质不同?都是不计后果、沉迷于力量与危险边缘舞蹈的愚蠢!〕

他同意小巴蒂·克劳奇,是因为那危险是已知的、可控的、可利用的。那个疯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具活生生的、用来警示波特的恐怖标本,其价值远超风险。更重要的是,那一切都在最严密的监控之下。每一步都在计算之中。

但这条龙?还有莱斯特兰奇?

〔龙,代表不可控的、野蛮的、纯粹的破坏。它的逻辑只有火焰和吞噬。而莱斯特兰奇…〕 他眼前闪过她那双总是危险、充满算计的眼睛,那种将一切危险视为挑战和机遇的、该死的格兰芬多式的鲁莽〔她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她的“严谨”和“安全”,永远会让位于她那该死的好奇心和那种…想要将一切理论付诸实践的、无法抑制的冲动。〕

他几乎能预见那场景:她一步步试探界限,用完美的逻辑和充分的准备说服自己和别人,然后——轰!灾难就在那“万分之一的意外”中爆发。而届时,付出代价的绝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第九条不是谈判,是底线。是悬崖边的栅栏。如果她连这个都无法接受,那么现在就让魔法部带走那畜生,远比将来某个夜晚被城堡某处冲天的火光和学生的惨叫惊醒要好得多。

她的签字,她的离开…那几乎划破羊皮纸的笔迹,那第一次被她扔下的境况…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像毒液一样缓慢渗入他冰冷的理智。那并非懊悔,也绝非歉意。那更像是一种…得到确认的、沉重的疲惫。

他早已习惯被视为恶人,习惯用最坏的可能性去揣测人心,习惯用钢铁般的手段预先扼杀所有灾难的苗头。她是否会因此怨恨?他…毫不在意。安全,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至于理解?那从来不是他需要的东西。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隔着袍子,碰触到内侧口袋那份羊皮纸。纸张似乎还残留着书写的力度,带着一种固执的余温,紧贴着他的胸膛。

〔协议成立了,莱斯特兰奇。〕 他在心中冰冷地低语,仿佛在进行一场她永远听不到的对话。〔现在,证明给我看。证明你那跃跃欲试的头脑,真的能服从于理性的枷锁。否则……〕

否则,他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斯内普最终动了一下,仿佛从一场短暂的石化中苏醒。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惴惴不安的海格和试图隐形的纽特,开始下达那些冰冷而精确的指令。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丝毫动摇。

所有的内心风暴都被牢牢封锁在那副面无表情的面具之下,深不见底,如同最沉寂的黑湖。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湖底深处,方才那一刻投下的石子,究竟激起了怎样晦暗不明的涟漪。而这一切,都将被彻底埋葬,无人知晓。

自那日起,一种冰冷的沉寂便沉沉地压在了两人之间,比地窖最深处的寒意还要刺骨。

相处还是如往常一般,但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那次交锋像一道无声的霹雳,并非撕裂了什么,而是冻结了一切。它没有留下争吵的裂痕,却在他们看似平静的相处之下,埋藏了一颗引线嘶嘶作响的炸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火星会在何时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