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站在城隍庙。不是现在的城隍庙,是二十年前的,墙皮还没剥,香炉还冒烟。泥胎前跪着一个人,背影熟悉得让他胃里发紧。
那人左手缺了半截无名指,正用断指夹着判官笔,在黄纸上写字。每一笔都像在割肉,墨是红的,往下滴。
陈三槐想走近,腿却动不了。他只能看着那人在纸上写下:
《三生债转股协议》
每写一个字,庙外就多一口棺材。黑漆,带铜铃,棺盖上刻着陈家族徽。一口接一口,排得整整齐齐,像在等出殡。
他想喊,喊不出。想逃,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写完最后一笔,把笔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这才看清那人的侧脸。
是他父亲。
道袍领口缺了一块布,形状和他补丁上的北斗七星角一模一样。
他猛地惊醒,掌心剧痛,三枚狗牙元宝正在跳,像三颗活的心脏。亥时到了。
功德金光从他指尖渗出来,被狗牙吸进去,转眼就变成黑烟,从鼻孔耳朵往外冒。他想掐住手腕,可手不听使,只能任由那光一缕缕被抽走。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鬼差的官靴,是布鞋,软底,走得不紧不慢。
门开了。
汤映红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食盒,脸上挂着笑。那笑他熟,每次她送来“特价补贴”时都这么笑,像是刚熬完一锅好汤,心情不错。
“三槐道长,”她说,“我给你带了新配方的拔毒膏,加了健忘草提取物,能让你睡得香。”
她走近,蹲下,伸手要拿他的手。
他猛地抽回。
“你那膏药,”他嗓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是喂狗牙的吧?”
她没否认,反而笑得更开:“狗牙不吃亏,你也不吃亏。它啃你的功德,我替你减点债,算下来,你还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