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京城。
没有隆重的送别仪式,甚至没有惊动太多人。一辆青篷马车,一个沉默的老仆,便是他全部的行囊。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座承载了他半生荣耀、挣扎与责任的巨大城池,连同其中的万千风云,一并关在了身后。
他没有回头。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尘土,一路向南。越往前走,京城的繁华与喧嚣便越发遥远,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浓郁的绿意和越来越清晰的山水气息。官道渐渐变为乡间小路,人烟渐稀,鸟鸣渐稠。
他知道,江湖路远。
此“江湖”,并非少年时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刀光剑影,而是更广阔、更沉静,也更贴近泥土的天地。在这里,不再是太师,不再是将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两鬓斑白的旅人。
他在一个临水的小镇停了下来。镇子很小,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河水清澈缓慢地流淌,岸边有妇人浣衣,孩童嬉戏。他租下了一座带着小院的临河小屋,推开窗,便能见山见水,听到橹声欸乃。
日子突然变得很简单。
晨起,不必再穿戴那些象征身份的沉重袍服,一袭最简单的葛布衣衫即可。他会沿着河岸慢慢散步,看雾气从水面升起,看渔人撒网收网。起初,镇民们对这个气质不凡、沉默寡言的外来老者颇感好奇,但见他总是温和点头,并无架子,便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午后,他常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置一竹榻,泡一壶粗茶。有时看书,有时只是闭目养神,听风吹树叶,闻空气中弥漫的潮湿水汽和淡淡炊烟味道。那些曾经在脑海里盘旋的军国大计、朝堂博弈,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被这江南水汽氤氲得模糊了。
他也会提笔。并非写奏疏公文,而是记录一些沿途见闻,或是偶尔忆起的旧事碎片,笔触平和,不再有过去的杀伐之气。有时,兴之所至,也会对着窗外山水,描上几笔疏淡的墨竹。
并非全然隔绝世事。小镇也有茶馆,也有南来北往的旅人。他会去坐坐,要一壶最便宜的茶,安静地听人们谈论收成、物价,偶尔也听到一些关于远方战事或朝堂变动的模糊传闻。人们说起那位功成身退的萧太师,言语间多是敬佩与好奇,猜测着他去了哪里。他只是静静听着,如同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