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深夜独处时,他才会松开紧咬的牙关,任由疲惫和痛苦席卷全身,发出压抑的喘息。
窗外的积雪渐渐融化,露出下面灰黑的泥土和去岁的枯草。春天似乎快要来了,但萧彻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分,正不可逆转地走向寒冬。
赞誉越高,期望越大,他肩上的担子就越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他是无数蒙冤者的希望,是北镇抚司改革的方向,是悬在曹吉祥残党头顶的利剑。
但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重伤未愈、失去一臂、透支着生命前行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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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他终于在听取一桩新案汇报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猛地转身,用袖子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当咳嗽稍歇,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袖子,继续听取汇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一直紧盯着他的裴九霄,却清晰地看到,那雪白袖口的内侧,沾染上了一抹刺目的、惊心的鲜红。
裴九霄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光芒的背后,是燃烧殆尽的代价。而风暴,还远未停息。
那抹袖口上刺目的鲜红,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裴九霄强撑的镇定。他几乎要从轮椅上挣扎起来,却被萧彻一个极其轻微、却又无比凌厉的眼神制止。
汇报案情的小旗官毫无察觉,仍在继续。萧彻面色如常,甚至比方才更加冷峻,只有微微抿紧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泄露着一丝强忍的痛苦。他左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卷上叩击着,节奏稍快,显出一种内在的焦灼。
直到小旗官退下,值房的门轻轻合拢,萧彻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立刻绷紧。他端起旁边早已冰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喉头的腥甜。
“咳…无事。”他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日更显沙哑低沉,堵住了裴九霄所有到了嘴边的劝诫和惊呼,“旧伤罢了,墨先生开的药,吃着便好。”
裴九霄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看着萧彻那双因过度消耗而异常明亮、却深藏着疲惫的眼睛,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拳头无力地砸在轮椅扶手上:“你这般熬法…便是铁打的金刚也…”
“我知道。”萧彻打断他,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但时间不等人。曹吉祥只是暂时蛰伏,他的党羽未清,陛下的心思…谁也摸不准。我们必须趁现在,把该钉死的钉子,一根不剩地钉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迫。仿佛不仅要清算过去的罪恶,更要为未来可能到来的反复,打下足够坚固的根基。
接下来的日子,萧彻变本加厉地扑在公务上。他咯血的次数渐渐增多,从一开始的偶尔,到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且血色越来越深。但他掩饰得极好,往往只在独处时,才会让压抑的咳嗽爆发出来,然后迅速处理掉痕迹。
他的饭量越来越少,睡眠几乎成了奢侈。值房的灯火通宵达旦地亮着,映照着他越来越消瘦、苍白得几乎透明的侧脸。断臂处的疼痛似乎已成常态,他甚至连按压的动作都省去了,只是在那剧痛袭来时,微微停顿一下笔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随即又继续书写。
裴九霄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他只能尽力分担,拖着病体,处理更多文书工作,试图为萧彻减轻负担。墨先生被频繁请来,药方换了又换,药性越来越猛,甚至用上了几味虎狼之药,强行吊住萧彻那不断流逝的元气。
“他这是在用寿命换时间!”墨先生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对裴九霄低吼道,“那煞毒已侵入肺腑,郁结于心!再这般下去,便是大罗金仙也…”
裴九霄只能沉默。他何尝不知?但他更知道,萧彻决定的事,无人能拉回。
北镇抚司的变革并未因萧彻的身体而停滞,反而在外人看来,更加雷厉风行。一桩桩铁案被办成,一个个昔日显赫的官员被打入诏狱(如今已是依法关押、审讯),一笔笔贪墨的赃款被追回,发还苦主或充入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