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旋转。轰鸣。
药物像一群狂暴的野兽,仍在李琟的感官旷野上践踏、嘶吼。被无限放大的声音如同无数把钝刀,持续切割着他的神经;失去平衡的身体仿佛漂浮在惊涛骇浪之中,每一次无形的颠簸都引发胃部的剧烈痉挛;破碎的记忆和扭曲的幻觉如同恶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意识,试图将其拖入彻底的混沌。
但在这片由“屠夫”亲手制造的、内部崩坏的风暴中心,李琟死死锚定了一个点。
地下的水流声。
那稳定、自然、带着独特气泡韵律的潺潺声,穿透了所有人为制造的喧嚣与畸变,如同亘古不变的地脉心跳,清晰地、固执地响彻在他的感知核心。
他不再试图去“听清”那些被放大的噪音,不再去“对抗”身体的失控和眩晕,也不再徒劳地“整理”那些混乱的思维碎片。他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残存意志,都收缩、凝聚,像最精密的光学镜片,聚焦于那唯一真实的声音。
他不再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
他成了潜入风暴眼深处的潜水员,外界的一切狂澜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深水之下那恒定不变的洋流,才是他存在的坐标。
他蜷缩在地,整个右侧脸颊和耳朵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仿佛要与那地下的水流建立最直接的物理连接。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深长,与水流那稳定的节奏隐隐契合。
数着节拍。
分辨韵律。
记忆那气泡破裂的独特间隔。
这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任务”,唯一的“秩序”。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内向的专注中,再次失去了线性意义。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也许已过了数小时。药物的效力似乎在缓慢减退,那些被放大的声音不再那么刺耳,身体的旋转感也稍有缓和,但思维的混乱和幻觉的碎片依旧存在。
然而,李琟内在的“秩序”却在不断加强。那水流声不再仅仅是一个锚点,它开始像一种清泉,流淌过他干涸、灼烧的意识荒原,所过之处,混乱的噪音和扭曲的幻象如同被稀释、被抚平。
他甚至开始尝试,利用这稳定下来的内在核心,去反向解析那些依旧存在的干扰。
他将那被放大的守卫呼吸声,视为一种低频的背景震动。
将墙壁内部水泥的收缩轰鸣,视为一种规律的环境噪音。
将那些破碎的记忆幻觉,视为意识海洋中自然浮起的泡沫,观察它们,但不被它们卷入。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实验体”。
他成了主动构建内在秩序的“工程师”。
就在他逐渐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重新找到一丝掌控感时——
墙内的震动,再次传来了!
这一次,震动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那种试图传递复杂信息的、有规律的编码节奏,而是变得……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笨拙?
震…… (一次短促而清晰的震动)
长久的停顿。
震…… (又一次完全相同的短促震动)
再次长久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