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扣的杯子,像一座白色的、沉默的微型丰碑,矗立在早已凉透的米粥之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李琟此刻所能调动的、大部分决绝的力气。他瘫回角落,胸腔因为虚弱和刚才那番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消耗而剧烈起伏,喉咙里泛着清水也压不下去的血腥气。
界限已经划下。
用一只空杯,一碗冷粥。
他知道这很徒劳,甚至可笑。“屠夫”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姿态,或许下一秒就会派人强行将粥灌进他的喉咙。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为自己划下的界限。是在这无边无际的剥夺中,唯一还能由他自主决定的、关于接受与拒绝的声明。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倒扣的杯子,将意识重新沉入那片因探索自身频率而略显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内在空间。地下的水流脉动依旧,像一位永恒的导师,提供着最基础的节律。他尝试着,不再去强求与之共鸣,而是让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思维的流动,都自然而缓慢地趋近那种稳定而深厚的韵律。
这是一种更温和的调和,不再带着抗争的尖锐,而是带着一种……共存的意味。与这囚笼共存,与痛苦共存,与未知的威胁共存,但保有内在的核心秩序。
时间在这种内在的调和中,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处于一种半冥想般的状态时,一种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嘶嘶”声,钻入了他的感知。
不是水流,不是墙内嗡鸣,也不是守卫的脚步声。
声音来自……上方?
非常轻微,像是气体泄漏,或者某种液压装置在缓慢泄压。
李琟的神经瞬间绷紧!上方?那个缺口?难道那个隐藏系统又开始自行运转了?还是“屠夫”在启动什么新的装置?
他维持着表面的静止,但全部的听觉都向上方集中。
“嘶嘶”声持续着,稳定而单调。没有伴随机械运转的轰鸣,也没有光线变化。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大型机构的启动。
几分钟后,“嘶嘶”声逐渐减弱,最终消失了。
一切重归寂静。
仿佛只是管道中一次正常的压力调整。
但李琟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在这座工厂里,任何“正常”都值得怀疑。他仔细回忆着那声音的质感和来源方向,确认它确实是从天花板那个缺口附近传来的。
是那个隐藏系统的另一个组成部分被激活了?还是“屠夫”在缺口后面安装了什么东西?
他无法判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这个新的变量。
就在他凝神思考这“嘶嘶”声的可能含义时——
“哐当!”
铁门再次被毫无预兆地猛地推开!这一次,甚至没有先行的敲门或钥匙声,仿佛外面的人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