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万枯开血路

就在这时!

他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极其熟悉的血脉悸动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枚贴身藏着的、由父亲亲手培育的青冥草吊坠!

只见那枚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弱生机的草叶吊坠,此刻正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水波般的淡青色光芒!草叶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活了过来,在微微舒展、摇曳!更奇异的是,草叶中心那点微不可察的芽孢,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星空深处的古老苍茫之意!

嗡…

一声极轻、仿佛来自无尽时空之外的共鸣,在荆青冥的灵魂深处响起。他眼前似乎闪过一片浩瀚无垠、布满巨大古老植物残骸的星空废墟景象,但仅仅一瞬,便消失无踪。

青冥草的光芒缓缓收敛,恢复成寻常模样,但那点芽孢中透出的苍茫气息,却烙印在了荆青冥的感知中。

“祖地…”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指尖拂过冰凉的草叶,感受着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悸动。这株草,果然不仅仅是父亲的念想!

就在他沉浸在这奇异感应中时,一股微弱却带着熟悉灵魂波动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荆青冥眼中寒芒一闪,霍然抬头!左眼黑莲瞬间锁定浓雾深处一个方向!那里,一处坍塌石柱形成的狭窄岩缝阴影中!

他的目光穿透了稀薄的雾气,精准地捕捉到了岩缝深处,一双正在急速收缩、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深重恐惧的眸子!

那双眸子,清澈如水,此刻却盈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被深埋的刺痛和…懊悔?

苏清漪!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她亲眼目睹了这场血腥的屠杀!从荆青冥被祭司结晶冲击,到枯骨军阵成型屠戮拜魔教徒,再到他以那不可思议的、近乎邪魔的手段击溃三名筑基修士的剑阵,最后冷酷地碾碎求饶者的头颅!

每一步,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摇摇欲坠的认知之上!这哪里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侍弄花草的“柔弱”花匠?这分明是踏着尸山血海走出的…修罗!

当荆青冥的目光如实质般穿透雾气,锁定在她身上时,苏清漪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她与荆青冥对视的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荆青冥看着苏清漪,眼中复杂难明。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被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而苏清漪,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枯骨军阵察觉到了苏清漪的存在,发出低沉的咆哮,开始缓缓朝着岩缝逼近。荆青冥微微抬手,制止了军阵。他缓步走向苏清漪,每一步都让苏清漪的心揪紧一分。

“苏师姐。”荆青冥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你都看到了。”苏清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荆师弟……这一切,是为什么?”荆青冥沉默片刻,“为了生存,为了探寻真相。”他的左眼黑莲闪烁着幽光,“你若要将此事告知他人,我不会手下留情。”苏清漪身体一颤,许久后缓缓摇头,“我不会说出去。”荆青冥凝视她片刻,转身带着枯骨军阵离开,只留下苏清漪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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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穿透稀薄的雾气,精准地刺向那岩缝深处。

苏清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死死捂住嘴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遏制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

她看见了他!

荆青冥的目光,不再是过去那种温和的、带着些许卑微的注视,也不是退婚时表面平静下的死寂。那双眼睛,一只燃烧着幽邃冰冷的黑焰,另一只则如同万载寒潭,倒映着满地狼藉的尸骸和她此刻惊惶的身影。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绝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那目光扫过她藏身的岩缝,没有停留,仿佛只是在确认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是否还在原地。然后,他动了。

没有疾风暴雨般的追杀,也没有愤怒的质问。荆青冥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岩缝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落下,沾满污泥和黑血的靴子踩在断裂的骨渣和粘稠的污秽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这声音在死寂的沼泽里,却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在苏清漪紧绷的神经上。

随着他的靠近,那支由近百具枯骨腐木组成的沉默军阵,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无声地移动起来。它们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让荆青冥通过,然后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封死了所有的退路。幽绿的秽火在眼眶中摇曳,无声地锁定着岩缝的方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浓雾似乎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排开了一些,露出了更多岩缝周围的景象。苏清漪甚至能看清荆青冥脸上沾染的几抹黑血,以及他左眼瞳孔深处那朵仿佛还在缓缓旋转的、令人心悸的黑莲。

恐惧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她的四肢百骸,勒紧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想要后退,想要缩进岩壁更深的地方,但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脑海中只剩下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幕在疯狂闪回:枯骨军阵绞杀拜魔教徒的冷酷高效,金色剑罡碎裂时赵乾等人脸上的绝望,荆青冥抬脚碾碎胖修士头颅时的淡漠……以及,此刻他一步步逼近带来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威压!

这不是她认识的荆青冥!那个被嘲弄“柔弱花仙”的沉默花匠,那个在大婚之日被当众退婚、强忍屈辱的男人……已经被眼前这个踏着尸骸、操控着死亡军团、眼神冰冷如九幽寒冰的修罗彻底取代!

“不…不可能是他…”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却被更庞大的恐惧淹没。

荆青冥终于走到了岩缝前。

距离不过十步。

沼泽特有的腐臭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枯骨散发的死亡衰败之气,扑面而来。苏清漪甚至能看到他破损衣袍下,因刚才激战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那沾染了祭司黑血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岩缝深处,看着那双在阴影中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盈满了泪水却死死不肯落下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远处毒虫的低鸣,枯骨军阵偶尔发出的骨骼摩擦的“嘎吱”声,以及苏清漪自己那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跳声,在死寂中回荡。

巨大的压力下,苏清漪的精神终于抵达了极限。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撕裂的破布,在恐惧的深渊中沉浮。那些被她刻意压抑、不愿回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大婚之日,墨绿腐雨倾盆。 她一身华美的嫁衣,站在高高的迎仙台上,万众瞩目。台下,是荆青冥苍白却努力维持平静的脸,他手中捧着精心培育、象征着他们情谊的青冥草花束。然后,林风师兄清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漪师妹,莫要再执迷不悟。花仙柔弱,不堪大用,不过是依附他人的藤蔓罢了。如何配得上你这仙宗明珠?”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刃,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深处那因为家族危机而滋生的、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和对未来的惶恐不安。荆青冥那侍弄花草的身影,在林风师兄那代表着仙宗正统、强大力量的光辉对比下,显得那么渺小、苍白、无力。

她接过退婚书。 手指在精美的丝帛上留下汗渍。台下荆青冥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慢慢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那死寂如同冰冷的湖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敢再看,猛地将手中的青冥草花束狠狠摔在地上,那翠绿的、沾着晶莹雨露的草叶在她脚下被碾碎、践踏,混合着污泥。她几乎是尖利地、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嘶喊:“拿着你的破草滚开!花仙柔弱,如何配我?你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将来如何庇护我苏家?!”那嘶喊,与其说是对他的羞辱,不如说是对自己不得不背叛、不得不攀附强者的绝望宣泄,是对命运无能的愤怒转移!

画面再次闪回。 就在刚才,她亲眼所见!那个被她斥为“柔弱累赘”的男人,是如何被污秽的沥青柱吞噬,又是如何在濒死之际,左眼绽放妖异黑莲,徒手撕裂狰狞邪魔!如何操控着这支令人胆寒的枯骨大军,如同碾碎枯枝般将强大的敌人撕成碎片!如何以那霸道绝伦的“生机掠夺”手段,硬撼筑基期剑阵,并将其悍然击溃!他踏过的每一步,都浸透着强者的血腥!他展现的每一分力量,都足以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倚仗”——林风师兄的光芒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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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悔意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退婚…如果她能再坚持一下…那么此刻,拥有如此恐怖力量、能在这邪魔肆虐的末世中开辟生路的人,会不会就是她苏清漪最大的依靠?这念头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滋生蔓延,让她痛苦得几乎蜷缩起来。

岩缝外,荆青冥看着那双在阴影中剧烈变幻、最终被无边恐惧和深重悔恨占据的眸子,嘴角缓缓勾起。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冰冷、嘲讽,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残酷。

“呵…”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嗤笑,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这死寂中清晰无比地钻进苏清漪的耳朵。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巨大的羞辱感和被看穿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悔恨,让她的脸颊如同火烧。

荆青冥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苏清漪耳边。那语调,不再是过去的温和,也不是愤怒的嘶吼,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平静。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岩缝旁一株从石缝中顽强探出、却因刚才大战波及而枝叶焦黑、沾满污秽的不知名小花。

“原来躲在暗处,”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每一个字却都像冰锥刺向苏清漪,“是为了看这出戏?”

他顿了顿,目光从那朵残破的小花上移开,重新落回岩缝深处,那双因极度羞愤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上。

“苏师姐。”他用了一个既熟悉又无比讽刺的称呼,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旧情,“不必害怕。”

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污血的手。苏清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以为他要动手。

然而,荆青冥的手只是伸向了旁边那株焦黑的小花。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枯荣之力(生机掠夺后残余的一丝转化过的生命能量),轻轻拂过那焦黑的叶片。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奄奄一息、枝叶焦黑的小花,在枯荣之力拂过的瞬间,焦黑的痕迹如同被清水洗去,迅速褪去!枯黄的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挺立起来,变得饱满翠绿!焦黑的叶片边缘迅速舒展、新生,重新焕发出生机!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几片沾满的污秽粘液,竟在生机勃发的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滑落,花瓣变得光洁如新!

仅仅一个呼吸间,一株被污秽和战火摧残得近乎枯萎的野花,在荆青冥的指尖下,竟奇迹般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娇艳!那小小的、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在幽暗的沼泽石缝旁,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晕,与周围的死亡和污秽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荆青冥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一丝纯净的绿意。他看着那株重获新生的野花,眼神依旧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再次看向岩缝深处,那双因为眼前这违背常理的“枯木逢春”景象而陷入更深刻震撼和茫然的眸子。

“你看,”荆青冥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我依旧是那个花匠。”

他的目光,终于穿透了阴影,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苏清漪的灵魂深处。那里面没有怒火,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将万物视作草木、可随意枯荣的绝对漠然。

“只不过,”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加深,声音骤然转寒,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讥讽和宣判,“现在,我只种……‘毒花’。”

“砰!”

苏清漪紧绷到极致的精神,在这句直刺灵魂的冰冷话语下,如同被巨锤击中,彻底崩溃!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软,眼前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那朵在污秽中妖异绽放的紫色小花,和荆青冥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眸,成了她意识中最后的、永恒的烙印。

荆青冥看着岩缝里那个软倒昏迷的身影,脸上最后一丝虚假的波动也消失殆尽,只剩下纯粹的冰冷。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朵重生的野花,仿佛那只是随手拂去的一片尘埃。

他转过身,没有丝毫停留。

“走。”

冰冷的指令下达。那支沉默的枯骨军阵,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调整方向,随着他的脚步,重新汇成一股死亡的洪流,碾过满地的狼藉,朝着枯萎秘境更深处的未知黑暗,沉默而坚定地涌去。

骨骼摩擦的嘎吱声再次成为这片死寂沼泽的主旋律,淹没了岩缝里昏迷者那微不可闻的呼吸。

万枯开道,血染归途。修罗的背影,在浓雾与污秽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