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时记钟表铺窗棂的瞬间,沈青禾以为这场跨越数十年的时间诅咒终于迎来了转机。斑驳的光影落在积尘的石板地上,将墙上钟表的影子拉得歪斜,那些刚刚恢复正常走时的指针,正以平稳的“滴答”声诉说着新生。林婉靠在柜台边,指尖轻轻摩挲着奶奶留下的银质怀表,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浅笑;江澈正对着手机摆弄,试图捕捉到稳定的信号,想第一时间将外公的真相告知母亲;赵默则蹲在落地钟旁,指尖顺着木质外壳的缠枝莲纹游走,像是在感受某种沉寂已久的气息。
可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先是窗外的光线骤然变暗,不是日落时的渐变,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捂住,瞬间从明媚晨曦坠入浓墨般的黑夜。紧接着,店铺里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原本消散的阴翳重新聚拢,煤油灯的火焰被冻得缩成一团,橘黄色的光晕被压缩在极小的范围里,勉强照亮四人脚下的方寸之地。
“怎么回事?”江澈猛地抬头,手机屏幕瞬间变暗,信号格彻底归零。他冲到窗边,用力擦拭着蒙尘的玻璃,可窗外只有无尽的黑暗,之前零星出现的行人踪迹全无,连远处老城区的轮廓都被吞噬,只剩下死寂的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林婉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钟表,瞳孔骤然收缩——所有刚刚恢复正常走时的钟表,指针竟再次开始倒转!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密集而急促,像是无数只细小的爪子在抓挠着人的神经,带着一种抗拒命运的疯狂。
沈青禾握紧了手中的怀表,掌心的温润与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形成鲜明对比。怀表的指针也在同步倒转,表盘上的茉莉花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雾,失去了之前的柔光。“是术法残留的反扑,”她的声音沉稳却难掩凝重,“时敬之的禁忌术法已经形成了独立的‘执念’,我们找到线索触动了它的核心,它在拼命维持时间囚笼的稳定。”
赵默站起身,走到落地钟前,指尖抚过冰冷的钟身。落地钟的倒转速度最快,钟摆疯狂地左右晃动,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在发出警告。“我爷爷说过,禁忌术法的核心一旦被触碰,就会唤醒‘守护幻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落地钟底座的茉莉花纹上,“这落地钟是时敬之为婉卿打造的,承载了他们最深的情感,也是术法的核心节点。守护幻影,大概率是婉卿的执念所化。”
“婉卿?她不是早就去世了吗?”江澈握紧了从柜台下找到的铁棍,警惕地环顾四周,“一个死人的执念,能有多大能耐?”
“不要小看执念的力量。”沈青禾摇头,想起了之前柜台下念卿的幻影,“时敬之的爱、婉卿对女儿的牵挂、还有无数失踪者的怨念,都交织在这术法里。这幻影没有自主意识,只有一个目的——守护落地钟,阻止任何人破坏循环。”
空气越来越冷,冷得像是冰窖,呼出的气息都能凝结成白雾。墙上的钟表倒转速度渐渐放缓,最终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午夜三点的位置。煤油灯的火焰微弱得只剩下一点火星,店铺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落地钟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午夜三点……”林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小就听奶奶说,这个时辰是阴阳交界的时刻,最容易滋生邪祟,“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把怀表嵌进去?”
“不行。”沈青禾果断拒绝,“时敬之的日记里写得很清楚,必须在子时三刻完成对时归位。现在时辰不对,强行嵌入只会让术法彻底失控,到时候我们可能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沉闷而缓慢的“咚——”声突然在店铺深处响起。
是落地钟的报时声。
这声报时没有穿透力,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让呼吸都变得滞涩。煤油灯的火焰剧烈晃动了一下,险些熄灭,店铺里的阴影开始疯狂蔓延,原本就昏暗的角落变得更加漆黑,那些阴影不再是光线不足造成的自然现象,而是像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汇聚,朝着落地钟的方向聚拢。
林婉吓得浑身僵硬,下意识地往沈青禾身后躲,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落地钟吸引。落地钟周围的阴影汇聚得最快,已经形成了一道厚厚的黑色帷幕,将钟身完全笼罩,只隐约能看到钟摆晃动的轮廓。
“别盯着那里看!”赵默低声提醒,伸手将林婉的头转向一边,“幻影会感知到强烈的情绪,恐惧和好奇都会吸引它。”
可已经晚了。
林婉的目光在落地钟上停留的瞬间,第二声报时恰好落下——“咚——”
黑色帷幕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像是沸腾的墨汁。紧接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民国时期月白色旗袍的女人。
旗袍的料子是上好的真丝,上面绣着细密的茉莉花图案,针脚工整,与婉卿日记里的描述、怀表上的雕花一模一样。女人的长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支银色发簪,正是之前从阁楼木箱里找到的那支婉卿的遗物。她的身形窈窕,步态缓慢,像是在优雅地散步,可她的脸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雾里,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睛,透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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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诡异的是,她的脚下没有影子,身体像是半透明的,行走时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只是一道漂浮的虚影。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气息,混合着茉莉花香与腐朽的霉味,与之前沈青禾触碰那缕黑发时闻到的气味如出一辙。
“是……是婉卿?”林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紧紧贴在沈青禾身上,几乎要瘫软在地。
沈青禾的心脏狂跳不止,她能感觉到,这个幻影身上的气息与怀表同源,却更加冰冷、凌厉,带着强烈的守护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不是完整的魂魄,”她低声说道,“是执念所化的幻影,只保留了婉卿守护落地钟、守护女儿的本能。”
旗袍女人的目光缓缓扫过店铺里的四人,没有停留,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她的目标很明确——落地钟。她缓缓走向钟身,伸出纤细的手指,想要触碰冰冷的木质外壳。
“她想干什么?”江澈握紧铁棍,紧张地问道。
“确认核心节点的安全。”赵默说道,“只要她认为落地钟没有危险,或许就会退回去。我们别出声,尽量降低存在感。”
四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煤油灯的火焰微弱得只剩下一点光晕,店铺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旗袍女人身上的月白色旗袍,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冷光,格外醒目。
旗袍女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落地钟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林婉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滴答”声。
是她奶奶留下的那枚银质怀表。这枚怀表当年在时记钟表铺修过,沾染了婉卿的气息,此刻受到幻影的影响,竟然自动开始走时,清脆的滴答声在死寂的店铺里格外刺耳,瞬间吸引了旗袍女人的注意。
她的动作骤然停顿,空洞的目光猛地转向林婉的方向,原本缓慢漂浮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身上的气息也变得凌厉起来,淡淡的茉莉花香消失无踪,只剩下浓郁的腐朽与寒意,黑雾笼罩的轮廓似乎都变得扭曲起来。
“糟了!”沈青禾心里暗叫不好,这枚怀表相当于向幻影发出了“威胁”的信号。
旗袍女人的身体猛地飘了起来,不再是缓慢行走,而是像一阵阴风般,朝着林婉的方向冲了过来!
“啊——!”林婉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她穿着护士鞋,跑得跌跌撞撞,可旗袍女人的速度更快。幻影漂浮在空中,不受任何阻碍,几乎是瞬间就追到了林婉身后。一股刺骨的寒意笼罩了林婉,她能感觉到,旗袍女人的手已经快要触碰到她的后颈,那只手冰冷刺骨,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快跑!往这边跑!”江澈大喊一声,猛地冲向林婉,想要拦住旗袍女人。他挥舞着手中的铁棍,朝着幻影的方向砸去,可铁棍却直接穿过了旗袍女人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幻影是无形的,物理攻击对她完全无效。
“没用!别白费力气!”赵默大声提醒,同时快速冲向柜台,翻找出之前看到的煤油壶,“用火焰试试!执念怕阳火!”
沈青禾反应极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赵默。赵默拧开煤油壶,将煤油泼在柜台前的地面上,“腾”地一下点燃。火焰瞬间窜起半米高,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挡了旗袍女人的去路。
火焰的温度让旗袍女人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她似乎很怕火,身体在火焰的映照下微微颤抖,黑雾也变得稀薄了一些。但这份恐惧并未持续太久,她身上的黑雾翻滚着,像是在抵抗火焰的灼烧,下一秒便直接穿过了火墙,身上的月白色旗袍竟然没有被点燃,依旧泛着冷光。
“物理攻击和火焰都没用!”江澈急得满头大汗,只能紧紧跟在林婉身后,试图用身体干扰幻影的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