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郎才尽?手机曲库显神威

江屿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墙头摔了下去,也顾不上屁股开花,抓起乐谱和那块黑石头,连滚爬地朝着前院圣旨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只留下周墨宣拄着那把秃毛扫帚,佝偻着背,站在漫天金红的夕阳里,影子被拉得老长,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苍凉,还有袖口上那几只终于找到方向、继续顽强向上攀爬的小蚂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起居注郎江屿白,前有御前奏对失仪,后有冷宫擅闯之嫌!着即革去史馆之职,发往前线军前效力!随军…嗯…‘记录战史’!即刻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福顺念完最后一句,慢条斯理地卷起明黄的绢帛,细长的眼睛瞥着跪在面前、灰头土脸如同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江屿白,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江大人…哦,现在该叫江郎官了,”福顺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太监特有的阴阳怪气,“陛下的意思…您可听明白了?‘记录战史’,这差事…可金贵着呢。”

江屿白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一半是刚才墙头惊魂,一半是这突如其来的发配圣旨。记录战史?发配前线?这跟直接送他去北狄蛮子刀口下舔血有什么区别?!周老头那首没人听的《破虏战歌》还在他耳朵边回响呢!

“福…福公公!”江屿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挣扎一下,“这…这前线刀枪无眼,下官手无缚鸡之力…这记录战史…能否…”

福顺一甩拂尘,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微妙:“江郎官,陛下还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记录’!尤其是…将士们是如何‘奋勇杀敌’的…要详实!要…嗯…有特色!懂了吗?”

好好记录?有特色?

江屿白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那部抽风的手机,还有怀里那张天书般的乐谱…福顺这眼神,这语气…莫非…?!

他猛地抬头,对上福顺那双洞悉一切、又高深莫测的眼睛,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明…明白!下官…定不负陛下所托!”江屿白立刻把头磕得砰砰响,心里那点侥幸的小火苗蹭地一下蹿了起来。发配就发配!总比留在京城被周老头拿扫帚打死强!说不定…还能绝地翻盘?

福顺满意地点点头,拂尘一摆:“那就…即刻启程吧。马…已经给您备好了,就在西华门外。”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路上…小心着点。这年头,不太平。”

两个面无表情、盔甲上还带着新鲜泥点的禁卫军,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还处于懵圈状态的江屿白从地上架了起来,拖死狗似的拖出了太学府大门,塞进了西华门外一辆连车篷都没有、破旧得快要散架的平板骡车里。车辕上坐着个一脸凶相、缺了颗门牙的车夫。

“驾!”车夫鞭子一甩,破骡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摇摇晃晃地碾过宫道的青石板,朝着烟尘弥漫的西北方向,绝尘而去。卷起的尘土糊了江屿白一脸,呛得他直咳嗽。

怀里,那块黑石头和那团破纸,硌得他生疼。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渐行渐远、如同巨兽般匍匐在暮色中的皇城轮廓,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和…被抛弃的悲凉感,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那点小火苗。

一路颠簸,风餐露宿。

破骡车吱吱呀呀,像随时会散架。缺门牙的车夫沉默寡言,除了挥鞭子就是啃干硬的馍。江屿白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架,吃的是能硌掉牙的粗粮饼,喝的是带着泥腥味的河水,晚上就裹着条薄毯子蜷在冰冷的车板上数星星,听着旷野里不知名的野兽嚎叫,瑟瑟发抖。

越靠近边境,气氛越压抑。

官道上,拖家带口往南逃的难民越来越多,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推着破板车,挑着破烂家当,像一条条沉默而绝望的灰色河流。偶尔有溃败下来的伤兵队伍经过,缺胳膊少腿,缠着渗血的破布,眼神空洞地坐在路边,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气息。

路边荒芜的田野里,焦黑的麦茬还立着,被野火烧过的村庄只剩下断壁残垣,乌鸦在枯树上盘旋,发出不详的聒噪。

小主,

江屿白缩在骡车角落里,抱着自己单薄的包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和冰冷。什么短视频爆火,什么御前诡辩,什么冷宫探秘…在眼前这片赤地千里、人命如草芥的景象面前,都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可笑。

十天后,破骡车终于在一个黄昏,抵达了目的地——落鹰峡。

还没靠近关隘,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尸体腐烂的恶臭,就混合着冰冷的山风,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狠狠灌进江屿白的鼻腔,呛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关隘依山而建,原本雄伟的城墙此刻布满了巨大的豁口和焦黑的痕迹,像是被巨兽啃噬过。墙头上,象征王朝的龙旗残破不堪,无力地耷拉着。墙下,尸体堆积如山,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引来成群的乌鸦和野狗,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啄食和争抢声。

关墙内外,一片死气沉沉。

守城的士兵们靠在冰冷的墙垛后面,盔甲破烂,沾满血污泥泞,眼神空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几个伤兵躺在角落里,伤口裹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脓血渗出,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他们也只是偶尔发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士气?

这地方别说士气,连生气都快没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麻木,比京城紫宸殿那场押韵闹剧后的死寂,沉重百倍!

“江郎官?”一个同样灰头土脸、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文书小吏迎了上来,声音嘶哑,透着浓浓的疲惫,“王将军在箭楼…呃…‘接见’您。”他看了一眼江屿白那身虽然沾满尘土但明显是文官制式的袍子,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江屿白跟着小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混合了血泥和碎石的黏腻地面,往关墙高处爬。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脚下仿佛不是石头,而是无数亡魂冰冷的躯体。

箭楼里,光线昏暗。镇北将军王猛正对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同样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舆图,背对着门口。他身上的盔甲刀痕累累,肩头还插着半截折断的箭杆,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胡子拉碴,如同乱草,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眶深陷,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白浑浊发黄。一道新鲜的刀疤从左额角斜劈下来,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脸颊,皮肉翻卷着,结着暗红的痂。整张脸透着一股被战争和疲惫反复蹂躏后的狰狞和暴戾。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瞬间钉在江屿白脸上。

“你就是京城来的…那个什么…记录战史的?”王猛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轻蔑。他上下打量着江屿白,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块送上门的、碍眼的绊脚石。“呵!周老头那首‘吃馍馍犯天威’还没唱够?又派来个舞文弄墨的添乱?!”

他猛地一指墙外黑压压的北狄营帐方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屿白脸上:“记录?记录个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蛮子就在眼皮子底下!一天攻三回!老子的兵都快拼光了!粮草呢?援兵呢?就他妈送来个你?!还有周老头那破歌!除了添堵,屁用没有!士气?老子的士气都快被你们这帮京城的废物唱没了!”

江屿白被吼得耳朵嗡嗡作响,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他怀里那块冰冷的黑石头,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慌。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就在这时,王猛像是发泄完了,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烦躁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滚!爱记啥记啥!别挡着老子看蛮子什么时候爬上来!老赵!”他朝门外吼了一声。

刚才那个文书小吏赶紧跑进来。

“带这废物下去!找个没塌的墙根蹲着!别让流箭射死他!晦气!”王猛看都没再看江屿白一眼,又转回身,死死盯着那幅伤痕累累的舆图,背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疲惫到极点的火山。

江屿白被那个叫老赵的小吏半拖半拽地带出了充满火药味和血腥味的箭楼。外面夕阳的余晖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被安置在关墙内侧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旁边就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和伤兵们无意识呻吟的窝棚。

老赵丢给他一块硬得像石头、表面还长了可疑绿毛的杂粮饼,又指给他一个积满雨水、漂着油花和死虫子的破木桶:“水…省着点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江屿白一个人,在落鹰峡绝望的暮色里,啃着发霉的饼子,闻着垃圾和腐肉的混合气味,听着伤兵的呻吟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蛮族号角。

怀里那块黑石头,依旧冰冷沉默。

怀里那张残破乐谱,依旧如同天书。

手机?那点可怜的电量,他根本不敢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