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宣那句“此子……可造之材!”的尾音还在习乐场上空打着旋儿,人已经像一颗点燃了引信的炮仗,“噌”地从凉棚下窜了出去!
花白的山羊胡子激动得上下翻飞,官袍下摆被他大步流星的动作带得呼啦啦作响,活像一只扑棱着翅膀冲向新鲜谷粒的老公鸡。
“周老!您慢点!” 乐瑶惊得连忙起身,生怕老爷子一个激动把自己绊倒在满地鸡毛里。
江屿白倒是稳坐钓鱼台,慢悠悠地把最后一颗瓜子仁丢进嘴里,看着周墨宣那副“发现稀世珍宝”的急切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啧啧,老学究这是挖到金矿了?”
场内,王铁柱还捏着他那个磨得锃亮的小铁哨,黝黑的脸上带着点茫然无措的惊喜,看着那位传说中威严无比的周院正,像个旋风一样刮到了自己面前。
周墨宣一把抓住王铁柱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少年“嘶”地吸了口凉气。
“小子!你这哨子!从何而来?” 周墨宣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王铁柱手里那个简陋的铁皮玩意儿,仿佛那不是个生锈的哨子,而是什么上古神器。
王铁柱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回…回大人话…这…这哨子…是…是俺爹…以前在矿上…用来…催工…喊人…吃饭的…”
“矿上?” 周墨宣眉头一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矿?铁矿?铜矿?还是……”
“是…是西山那边的老石炭矿…” 王铁柱老实回答,“后来矿塌了…封了…俺爹腿也砸坏了…这哨子…俺觉得响…就…就留下了…”
西山?石炭矿?
周墨宣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石炭……古籍中又称“乌金”、“劫灰”,乃上古巨木深埋地底所化……其矿脉深处,或有伴生奇石……他猛地想起冷宫旧档库那份污损的《天工秘录》!
“好!好!好!” 周墨宣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山羊胡子直抖,“此哨虽简,其声却直指音律之要!穿透凝滞,破妄驱邪!妙!妙啊!” 他用力拍了拍王铁柱单薄的肩膀,拍得少年一个趔趄,“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音律院正式弟子了!福顺!福顺呢?”
后面跟着跑过来的福顺赶紧应声:“哎!周老,您吩咐!”
“带这孩子去办入院手续!领院服!安排最好的宿舍!伙食按……按老夫的标准!” 周墨宣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心疼那筐土鸡蛋加餐的事。
王铁柱彻底懵了,被巨大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只知道跟着福顺迷迷糊糊地往外走,手里还紧紧攥着他那个改变命运的旧哨子。场外那些原本嗤笑他的目光,此刻全变成了惊愕和羡慕。
周墨宣解决了“璞玉”的去处,一转身,那灼灼的目光“唰”地一下,精准地钉在了正从凉棚里晃悠出来的江屿白身上。
江屿白被他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识捂了捂怀里的位置——那里揣着他那部时灵时不灵的手机。
“江屿白!” 周墨宣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随老夫来!立刻!马上!”
“啊?去哪儿?” 江屿白一脸警惕,“周老,招生还没完呢,后面还有……”
“交给乐瑶!” 周墨宣斩钉截铁,一把抓住江屿白的胳膊,力气居然不比刚才抓王铁柱小,“老夫有更重要的事!关乎王朝根基!”
江屿白几乎是被周墨宣半拖半拽地“押”回了音律院深处那间堆满矿石和图纸的“声波实验室”。
“砰!” 门被重重关上。
周墨宣松开江屿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那张堆满杂物的书案前,双手在图纸和矿石模型里一阵扒拉,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
“找到了!” 他低吼一声,从一堆破瓦罐和铜线圈底下,抽出一卷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
他动作急促地解开油布,露出了里面那份边缘破损、颜色暗沉、布满大片污渍的暗金色“纸张”——正是《天工秘录·论“谐律之枢”与异星……》的残卷!
周墨宣将这份残卷“啪”地一声拍在书案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指着上面被污渍掩盖大半的字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看!江屿白!你看这里!”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污渍边缘残留的几个模糊字迹:“……奇石……伴生……西山……石炭矿脉……深处……”
他又指向那大片狰狞的污渍:“污损之前,此处必是记载了奇石的具体方位或特征!西山!又是西山!与那农家小子所言一致!”
周墨宣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江屿白,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王铁柱的哨音,能慑服亢鸣之禽!其理何在?在于其声之‘锐’!在于其频之‘高’!此等穿透凝滞、直击本源之效,岂不正合那污损秘录中‘异星奇石’可能蕴含之特性?”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江屿白脸上了:“冷宫旧档库那份秘录,指向西山!王铁柱的哨子,也来自西山废弃的石炭矿!这绝非巧合!江屿白,你的‘法器’!” 他目光如炬,直射江屿白怀里,“当日在那旧档库,它可是对此秘录有过反应的!它定能助我们找到那真正的‘天外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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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白被这连珠炮似的推理砸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的手机:“周老……您冷静点!就算真有奇石,那矿都塌了多少年了?封得死死的!怎么找?拿头去挖啊?”
“挖?当然要挖!” 周墨宣斩钉截铁,胡子一翘,“但非蛮力!你忘了秘录所言?‘其石蕴异力,可被特定音律激发’!你那‘法器’既能感应,定也能探查!王铁柱的哨音给了老夫启发!以特定高频之音波,探入地脉,或有奇效!”
他目光灼灼,一把抓住江屿白的肩膀:“老夫需要你!需要你那‘法器’!我们需要立刻去西山!去那废弃矿洞附近!用声音,把那些深埋地底的‘石头祖宗’给‘叫’出来!”
江屿白看着眼前这位仿佛打了鸡血、随时准备扛着锄头去挖矿的老学究,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安静如鸡(字面意思)的手机,嘴角抽了抽:“周老……您这思路……是不是有点太野了?让我这史官……改行当矿工?还是带高科技装备的那种?”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什么史官矿工!能为王朝寻得此等关乎国运的奇物,乃是无上荣光!” 周墨宣豪气干云,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哄骗和威胁,“再说了,你那‘法器’不是老嚷嚷没电吗?找到奇石,还怕充不上电?想想看,源源不断的能量!再也不用看那破陨石碎片的脸色!”
提到“充电”,江屿白的心脏很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这确实是他的死穴。
“……行吧。” 江屿白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对“无限续航”的渴望压倒了被当苦力的不爽,“不过咱先说好,挖矿工具您老自备!还有,安全第一!塌方了可没人救咱俩!”
“放心!老夫早有准备!” 周墨宣见江屿白松口,立刻眉开眼笑,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大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几把崭新的、闪着寒光的……矿镐?鹤嘴锄?还有几盏蒙着厚厚油布的防风矿灯!甚至还有几根结实的麻绳和几个牛皮水袋!
江屿白看得目瞪口呆:“……周老,您老实交代,您是不是早就琢磨着改行挖矿了?这装备也太专业了吧?!”
“咳咳……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 周墨宣老脸微红,赶紧转移话题,“事不宜迟!福顺!”
一直守在门外的福顺应声而入,看到地上那堆专业矿工装备,胖脸上的肉也忍不住抖了抖。
“福顺,立刻备车!要结实耐造的!多铺软垫!再带足干粮清水!” 周墨宣指挥若定,“对外就说……就说老夫带江顾问去西山皇陵附近……呃……实地勘测风水地脉!为定脉仪后续维护做准备!对!就这么说!”
福顺一脸“您高兴就好”的表情,躬身应下:“是,周老,咱家这就去办。” 转身出门时,还同情地看了一眼一脸生无可恋的江屿白。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并不,有点多云)的下午。
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内里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京城西门。
车厢里,一边坐着正襟危坐、眼神里闪烁着“寻宝”光芒的周墨宣。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天工秘录》残卷的油布包,像是抱着传国玉玺。
另一边,瘫着像一滩烂泥的江屿白。他怀里揣着手机,腰间挂着周墨宣“友情赞助”的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块充能用的陨石碎片(以防万一),脚边还扔着一把他看着就手疼的崭新矿镐。
他看着对面那位精神矍铄、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的老学究,再看看自己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为了行动方便,他被迫换上了音律院学徒的粗布短打),忍不住哀叹:
“家人们谁懂啊!我一个写起居注的,怎么就沦落到扛着锄头跟老学究去挖矿了?这剧情走向是不是有点过于清奇了?”
周墨宣闻言,捋着胡子,目光炯炯地望向车窗外越来越近的、笼罩在淡淡雾霭中的西山轮廓,语气深沉而坚定:
“史笔千钧重,矿镐亦开天!竖子,眼界放宽些!今日挖的,未必不是明日青史之上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