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识此物,不唯耳鼻,触感亦为关键。”周墨宣拿起一块深褐色的矿石,递给小榛子,“此石,乃西山矿脉所出,蕴‘土’性,其共鸣沉而缓。你且以指腹轻触其表,细察其微振。” 他又拿起一块青灰色的,“此乃北山矿脉所出,蕴‘金’性,其共鸣脆而利,再触之。”
小榛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两块石头,依言用指腹轻轻摩挲。深褐色的那块,触手温润,摩挲之下,指腹下确实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如同心跳般的沉稳震动,非常微弱,若非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青灰色那块则触感微凉,震动感更清晰些,带着一种类似指甲轻弹薄瓷的短促感。
“感觉如何?”周墨宣问。
“回周老,”小榛子认真感受着,小声道,“褐色这块…摸起来暖暖的,里面像是有颗小心脏在轻轻跳…跳得很慢很稳。灰色这块…有点凉,手指头碰上去,感觉它里面…像是有根小针在轻轻扎,很快,一下一下的。”
周墨宣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许!虽然描述得稚嫩,但抓住了“沉缓”与“脆利”的核心差异!这孩子的手感,果然敏锐!
“好!”周墨宣难得地吐出一个肯定的字眼。他立刻趁热打铁,把铜钵里剩下的五六块矿石一股脑倒在小榛子面前。“现在,闭上眼,仅凭触感,将这些石头按其共鸣之‘沉缓’至‘脆利’之序,排列出来!”
小榛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伸出小手,像抚摸什么易碎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每一块矿石。指尖划过冰凉的、温热的、光滑的、粗糙的表面,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那微乎其微的震动频率。旧档库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指尖划过矿石表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他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榛子的动作很慢,但异常专注。终于,他睁开眼,将面前的几块矿石按照自己感知到的“心跳”从最慢沉到最快利的顺序,从左到右排好了。
周墨宣拿起一块他排在最左边的深黑色矿石,又拿起一块他排在中间的赤红色矿石,递给乐瑶:“乐瑶,以音叉测之。”
乐瑶拿起特制的音叉,先轻敲了一下,然后靠近深黑色矿石。矿石表面瞬间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发出一种低沉浑厚的“嗡——”声,绵长悠远。她又测那块赤红色矿石,音叉靠近,矿石发出的是短促而清亮的“叮!”声,如同金属交击。
结果与小榛子排序所体现的“沉缓”与“脆利”完全吻合!
“妙哉!”周墨宣忍不住抚掌,看向小榛子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块稀世美玉。“此子指感之精微,天生便是为‘触振辨石’而生!” 他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宝藏。
江屿白和福顺也看得啧啧称奇。福顺小声对江屿白嘀咕:“江大人,瞧见没?小榛子这手…神了!摸石头跟摸大姑娘小手似的,还能摸出人家心跳快慢来!” 这话惹得乐瑶在一旁微微红了脸。
江屿白则摸着下巴,盯着小榛子那双手,若有所思:“周老,您这‘声纹辨识’…路子有点野啊?听琴、闻味儿、摸石头心跳…这都快赶上刑部六扇门查案的手段了!”
周墨宣此刻心情大好,难得地没怼江屿白,反而带着一种“你不懂其中深奥”的优越感,捋须道:“音律之道,包罗万象。声者,音之显;纹者,律之痕。凡能捕捉天地万物运行之细微痕迹者,皆可归于‘声纹辨识’之范畴!此乃守护音律科技之根本!岂容有失?”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在宣告一项神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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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福顺的小眼睛瞥见了桌上那盘作为“养机贡品”之一的“悦音糖”——一种用特殊音波处理过的、能发出微甜香气和愉悦振动的。他胖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突然插嘴道:“周老!您这‘辨识’之法神乎其神!那…能不能让这几位小公公,试试…‘听’出这‘悦音糖’的配方比例来?”
“听…听糖?” 小豆子和小栗子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小榛子也茫然地眨眨眼。
周墨宣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花白的眉毛猛地一扬!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比刚才发现小榛子天赋时更加灼热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满了学者面对未知课题的狂热探索欲,还夹杂着一丝“这主意我怎么没想到”的懊恼和兴奋!
“福公公!”周墨宣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吓了旁边正在偷摸想拿块糖压压惊的江屿白一跳。“妙!此议甚妙!” 他几步走到桌前,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那盘五彩缤纷、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悦音糖”,仿佛那不是零嘴,而是等待破解的绝世密码。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淡粉色的,凑到眼前,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研究一件稀世古董。“‘悦音糖’之秘,其核心便在于‘音波注韵’与‘材料配比’之精妙调和!不同比例之饴糖、花露、泉水,经特定韵律之音波震荡,方可成就其独特风味与…呃,‘愉悦振动’之感!” 他差点说出“神魂舒泰”这种被他自己批判过的词,及时刹住了车。
“周老,您该不会真想让小公公们…”江屿白看着周墨宣那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也!”周墨宣斩钉截铁,把粉色的放回去,目光炯炯地扫过三个小太监,“此正乃尔等‘声纹辨识’之大考!小豆子!你主‘听’!细辨此糖在口中融化时,其内部‘愉悦振动’之频率与层次!小栗子!你主‘嗅’与‘尝’!拆解其复合香气之构成,辨明饴糖、花露、泉水之味阶比例!小榛子!你主‘触’!感受其入口即化之绵密质地变化,推断其搅拌力道与音波注入之节奏关联!”
他这一连串指令砸下来,三个小太监的脸都白了。听听糖在嘴里融化的“振动频率”?闻闻尝尝就拆解出三种原料的具体比例?摸摸口感就能推断搅拌力道和音波节奏?这…这比刚才听琴、闻醋水、摸石头心跳加起来都难上一百倍啊!这简直是神仙才能干的活儿!
小豆子看着那盘糖,感觉它们不再是可爱的零食,而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他哭丧着脸:“周…周老…这糖…它在嘴里化了就没了…怎么听里面的‘振动’啊?奴才…奴才的耳朵…它听不见嘴里头啊!”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逼得耳朵长到舌头上了。
小栗子看着那块粉色的糖,仿佛看到了一个混合了无数种味道的恐怖迷宫。他带着哭腔:“周老…奴才的鼻子…它分不清是一钱饴糖还是两钱饴糖啊!尝…尝就更分不出了!都甜一块儿去了!”
小榛子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又看看那软绵绵的,感觉自己的“神手”遇到了克星。“周老…这糖…它一碰就粘手…一进嘴就化了…还没感觉呢…就没了…这…这怎么摸质地变化啊?”
周墨宣看着三个快哭出来的小太监,非但没有丝毫心软,反而眉头紧锁,一脸“朽木难雕”的痛心疾首:“难?何难之有!尔等天赋异禀,潜力无穷!岂可因区区小难便畏缩不前?此正是砥砺尔等‘捕捉’与‘复现’神技之绝佳良机!”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盘糖,如同将军下达总攻命令,“练!每人先尝十块!细细体会!用心感悟!福公公!再取三盘‘悦音糖’来!今日不练出个子丑寅卯,谁也不许出这旧档库!”
福顺看着周墨宣那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胖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江屿白,眼神里写着“玩脱了,咋整?”
江屿白看着那三个如丧考妣、盯着如同盯着毒药的小太监,又看了看周墨宣那闪烁着学术狂热的眼睛,再瞅瞅桌上那盘无辜的糖果,一个大胆(且极其不靠谱)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个极其狗腿的笑容,凑到周墨宣跟前:
“周老!周老!息怒!息怒!小公公们年纪小,胆子也小,您这一下子给整十块糖的‘体悟’量,齁着了不说,怕是连‘振动’是啥味儿都忘了!咱得讲究个循序渐进,科学训练!”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落在角落里那堆给“板砖”充能的、形状各异的矿石上,“您看啊,这‘悦音糖’的独特,关键不就在于那‘特定韵律的音波震荡’吗?咱有现成的‘震荡源’啊!” 他指了指矿石堆。
周墨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眉头微挑:“嗯?你是说…”
“对喽!”江屿白一拍大腿,“咱先用这些矿石!它们天生自带‘振动属性’!让乐瑶姑娘用不同频率的安魂曲去‘撩拨’它们!让它们发出不同调调的‘嗡嗡’声!然后,让小豆子听声辨石!听出是哪块石头在‘唱歌’!这不比直接听嘴里化的糖靠谱多了?还能练耳朵!” 他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天才。
小主,
周墨宣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居然点了点头:“此议…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以石练耳,确为入门之阶。乐瑶!”
乐瑶立刻会意,抱起她的古琴“松涛”,走到矿石堆旁。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流淌出《安魂曲》的一个舒缓段落。琴音悠悠,如同山涧清泉。随着乐声,其中一块淡黄色的矿石表面开始泛起微光,发出低沉柔和的“嗡——”声,如同老牛低哞。
“小豆子!听!辨石!”周墨宣喝道。
小豆子赶紧竖起耳朵,努力分辨那低沉的嗡鸣。在乐瑶持续稳定的琴音中,他仔细听了片刻,然后指向那块淡黄色矿石:“回周老,是这块!声音…很沉,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