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万骁没有理会县乡干部慌乱的眼神,径直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低矮的木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光线昏暗的屋内,一位满脸皱纹的彝族老阿妈正坐在火塘边,佝偻着身子搓着麻线。
看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官家人”,老阿妈明显有些惊慌,想要站起来,却有些吃力。
林万骁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阿妈,不要起来,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您。”他顺势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坐下,毫不介意地上的灰尘。
秦致远连忙示意随行人员不要都挤进来。李强和阿苦拉哈站在门口,脸色煞白。
“阿妈,家里几口人?日子过得怎么样?”林万骁环顾四周,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空气中弥漫着贫困的气息。
老阿妈大概听懂了汉语,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用彝语夹杂着生硬的汉语断断续续地说:“儿子……去外面打工了,几年没回来……媳妇也跑了……就我和小孙女……苦荞不够吃……政府发的低保……买不了多少米……”
通过阿苦拉哈的翻译,林万骁听明白了。这是一个典型的留守老人与儿童的家庭,劳动力流失,生计艰难。
“孩子上学了吗?”林万骁问。
“上的……乡里小学……要走两个多小时山路……”老阿妈指着角落里一个背着破旧书包、怯生生看着这边的小女孩。
林万骁的心沉了下去。他摸了摸口袋,秦致远立刻会意,递上一些现金。林万骁将钱塞到老阿妈手里:“阿妈,这点钱您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买件新衣服。”
老阿妈愣住了,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林万骁,嘴唇哆嗦着,突然就要跪下,被林万骁死死扶住,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离开这户人家,林万骁脸色凝重,又在村里随机走了几家,情况大同小异。青壮年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留下老弱妇孺守着贫瘠的土地和破旧的房屋。所谓的旅游发展,似乎与这个深藏在群山之中的寨子毫无关系。
“这就是你们说的,旅游带动,共同富裕?”林万骁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强和阿苦拉哈,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两人如坠冰窟。
李强额头冒汗,支吾着解释:“书记,西山乡确实是我们县最困难的乡镇之一,地理条件太差,旅游辐射不到……我们也在想办法,搞点养殖,种点中药材,但见效慢……”
“辐射不到?”林万骁打断他,“为什么辐射不到?路修通了吗?基础配套跟上了吗?发展的思路是不是只盯着那几个容易出政绩的样板点,把这些真正困难的群众给忘了?”
一连串的问题,重锤一样敲打在草甸县每一位干部的心上。现场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林万骁看着眼前破败的村寨,看着那些眼神麻木的村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草甸之行,才刚刚开始,却已经触及了光鲜发展表象下,最真实、也最沉重的底色。他知道,这次临时改变的路线,揪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贫困的西山乡,更是基层工作中可能存在的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作风。
“通知下去,”林万骁对秦致远,也是对在场的所有干部说道,“下午的汇报会照常开。但内容要改一改,重点就谈西山乡这样的贫困地区,问题在哪里,根源是什么,下一步具体怎么解决!我要听真话,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