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林万骁:“你刚才说的,什么法律修订、平台监管、国际斗争,都对。但根子上,你得先弄明白,你这朵‘花’是绣给谁看的?是绣在什么‘布’上的?”
林万骁若有所思。
“版权法条,是死的。”伍老继续道,“但文化产业,是活的。你熟读法律条文,这没错,是基本功。但不能陷入‘法条主义’。举个例子,网络小说作者跟平台签的合同,里面坑有多少?按现有法律,可能挑不出太大毛病,但作者就是被盘剥得厉害,创作积极性从哪儿来?你再比如,那些短视频用的背景音乐,版权怎么算?按传统授权模式,根本玩不转,产业就别发展了。”
伍老顿了顿,语气加重:“所以,你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听汇报。得多往下跑,去影视公司、去音乐平台、去动漫基地、甚至去那些搞AI创作的小作坊看看。听听创作者怎么说,听听企业怎么想,也听听用户怎么抱怨。懂了产业的实际生态,你的政策、你的执法,才能接地气,才不会好心办坏事,一管就死。”
林万骁深深点头:“我明白了,伍老。脱离实际的法条,就是无根之木。”
“是这个理。”伍老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就是,部里面对版权局的工作,期望可不太一样。”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有些人,希望你稳字当头,不出乱子就行,版权工作嘛,在他们看来,终究是‘文绉绉’的,比不上经济、金融那些部门显眼。但还有些人,”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认为版权是意识形态前沿,是文化安全的重要关口,希望你有所作为,能真正管起来,管出成效,甚至能借此在国际上争夺话语权。”
林万骁心神一凛。伍老这话,点出了部内不同派系或领导对版权局工作的不同定位。这直接关系到资源倾斜和上级支持力度。
“你屁股底下这个位置,”伍老手指点了点石桌,“看着是冷灶,但弄好了,也能烧出热火来。关键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能不能把握住这个‘度’。既要符合上面的大方向,又要切合下面的实情。不容易啊。”
这时,伍老伴又过来续水,笑着插话:“老伍,你就别光给万骁压力了。万骁年轻,有冲劲,肯定能干好。”
“你懂什么?”伍老瞪了老伴一眼,语气却并不严厉,“我这是给他交底!免得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转回头对林万骁说,“别怕有压力,有争议。版权这块,想干点实事,就不可能没争议。当初我推动建立着作权集体管理组织,骂我的人也不少,说我是搞垄断。现在看,没有这个组织,音乐、音像领域的版权费用收取,更是一团乱麻。”
伍老似乎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眼神有些感慨:“记住,只要你的出发点是为了促进文化繁荣,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创新,是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那就大胆去做。遇到阻力,多动脑筋,多找方法,也可以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念叨念叨,虽然退了,一些老关系总还是有的。”
这话已是极重的承诺和支持。林万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郑重道:“伍老,您的教诲,我记下了。绣花功夫,我一点一点学,一点一点练。绝不辜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