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行那套“高维流形约束理论”在模拟世界中取得的惊人成功,像一剂强效肾上腺素,注入了整个“金乌”计划。原本因外界质疑而略显沉闷的研发中心,氛围陡然一变,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种高压电流般的兴奋感。理论组的成员走路带风,眼神发亮,说话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一倍,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那个悬浮在全息影像里的“人造太阳”亲手掏出来。
但林见鹿和沈渊比谁都清楚,从完美的数学模拟,到实验室里噼啪作响的真实等离子体,中间隔着一道名为“工程实现”的天堑。再精妙的“流形舞步”,也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舞台才能跳起来。
这个舞台,就是被命名为“烛龙一期”的小型实验性聚变装置。
“烛龙”这个名字,沿用了见鹿巅峰芯片的代号,寓意着对这头“能量之龙”的掌控。它并非追求能量增益的原型堆,而是一个纯粹的物理实验平台,核心使命只有一个——在真实世界中,验证陆知行那套理论的可行性。
“烛龙一期”实验室位于见鹿宁州总部地下五十米深处,一个经过特殊加固和屏蔽的庞大空间。这里没有窗户,空气带着一丝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了金属、臭氧和冷却液的冰冷气息。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一个约三层楼高的庞然大物,其主体是一个银光闪闪的环形真空室(D形环),如同一条盘踞的金属巨蟒,周身缠绕着粗壮的超导线圈和密密麻麻的管线、传感器,仿佛巨蟒的神经与血管。
整个装置看起来既充满了工业时代的硬核力量感,又透着尖端科技的精密与脆弱。
此刻,实验室里人头攒动,却又异常安静。除了核心操作团队在各自控制台前发出的简短、专业的指令声,就只有冷却系统低沉的嗡鸣和设备自检时继电器清脆的“咔哒”声。空气紧绷得像是拉满了的弓弦。
今天是“烛龙一期”的首次放电实验日。目标并非持续聚变,仅仅是生成并短暂约束高温等离子体,并收集关键数据。
林见鹿、沈渊、埃琳娜和陆知行站在位于实验室二楼、由厚重防爆玻璃围成的观测廊里,俯瞰着下方的装置。林见鹿穿着简单的深色工装,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随意地靠在栏杆上,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沈渊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站得笔直,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数据监测屏幕。埃琳娜难得地收起了平时的懒散,环抱着双臂,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手肘,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控台。陆知行则紧张得多,他不停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喉结上下滚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毕竟是他理论的第一次真实检验,纸上谈兵与真刀真枪,完全是两码事。
“各单元最终自检完成!”
“真空室压力达到标准,10^-7 Pa!”
“超导磁体预冷完成,进入待命状态!”
“燃料注入系统准备就绪!”
“数据采集系统全链路畅通!”
一道道准备就绪的报告声,通过内部通讯系统清晰地传到观测廊。
现场总指挥,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工程师,姓张,是沈渊费尽心思从国家某重点项目中“挖”来的国宝级人物。他站在主控台前,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次重大实验的从容:“‘烛龙一期’首次放电实验,进入最后一分钟倒计时。”
整个实验室,乃至观测廊,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六十!”
“五十九!”
“五十八!”
倒计时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陆知行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偷偷在裤子上擦了一下。
林见鹿的目光越过玻璃,落在那巨大的环形装置上,眼神深邃。他想起了母亲笔记里那些模糊的草图,想起了青藏高原那个废弃气象站,想起了埃琳娜捕捉到的“现实低语”,想起了格陵兰冰原下索恩那神秘的“芬布尔之冬”。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仿佛都凝聚在了眼前这个冰冷的金属造物之中。
“……五!”
“四!”
“三!”
“二!”
“一!”
“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