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山区的六月,空气闷热得能拧出水来。浓稠的湿气裹挟着草木蒸腾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徽州古村落“墨香里”的青石板路上。蝉鸣嘶哑,一声长一声短,粘在闷热的空气里,搅得人心头发慌。芒种时节,本该是抢收抢种的农忙景象,可这年景诡异,连日的闷热无雨,让田里的秧苗都蔫头耷脑,透着一股不祥的焦渴。
村西头,一座挂着“宋氏梓行”斑驳木匾的老宅里,却透着一丝与外界闷热焦躁截然不同的沉静与阴凉。这里是传承了七代的古法木活字印刷作坊。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松木、宣纸和油墨混合的独特气味,厚重,悠远,带着时间的包浆。非遗传承人宋修文,一个年逾古稀、背脊微驼的清瘦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借着天井漏下的稀薄天光,极其小心地用鹿皮擦拭着一枚枚乌沉发亮的梨木活字。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方清墨带着一身暑气走了进来。她穿着素雅的亚麻衬衫,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西疆洪水虽在父亲和各方努力下暂时控制,但那“癸巳”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她此行,是循着一份清代地方志中关于此地藏有独特抗旱稻种的模糊记载而来,希望能为应对潜在的“丙午大旱”找到一线生物学的生机。
“宋老,打扰了。” 方清墨的声音温和,带着对老手艺人的敬重。
“方院士,您客气了。快请进,这鬼天气,外面蒸笼似的。” 宋修文抬起头,露出和善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活字,颤巍巍地起身让座。他指了指靠墙一排排高耸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字盘,“您要看的《农政全书》嘉靖版的版片,在那边‘癸’字号柜里。唉,年头太久,好些字都朽了,虫蛀得厉害……”
方清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众多按韵部分类存放的字盘柜中,一个单独隔开的、标着醒目的朱砂“癸”字的柜子,显得格外古旧肃穆。她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一股更浓郁的、带着些许霉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柜内,一摞摞深褐色的梨木版片整齐码放,每一块都刻满了反写的阳文,正是明代农学巨着《农政全书》的珍贵版片。
她的目光落在最上层一块版片上。那上面刻着几个关于“耐旱黍种”的条目。然而,就在她准备伸手取出细看时,异变突生!
那块版片中心,一个笔划繁复、刻痕极深的“癸”字,其凹陷的笔画深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颗浑圆、饱满、色泽暗红如凝固血珀的血珠!
那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仿佛拥有生命般,在梨木的纹理间微微颤动。
“这……这!” 宋修文吓得倒退一步,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木头……木头淌血啊!不……不祥!大不祥啊!”
方清墨的心也猛地一沉。又是“癸”!这如同诅咒般的字眼!但她强压下惊悸,科学家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她屏住呼吸,没有贸然触碰,而是飞快地从随身工具包里取出特制的无菌取样拭子和微型光谱探头。
就在她的探头即将靠近那颗血珠的刹那!
那颗暗红的血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竟沿着倾斜的版片表面,缓缓滚动起来!它滚过“耐旱”二字,滚过“黍种”的条目,其滚动的轨迹在陈旧的梨木上,留下了一道湿润、暗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