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震后第四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消毒水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声的悲伤。黄金救援72小时已过,官方搜救的重点逐渐转向安置和防疫,但废墟之下,仍有渺茫的生命信号在顽强地跳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在龙门乡边缘一片坍塌严重的居民区废墟上,搜救工作已持续了近二十个小时。巨大的预制板、断裂的钢筋和粉碎的砖石犬牙交错,构成了一座令人绝望的死亡迷宫。生命探测仪的信号时断时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强余震都让本就不稳固的废墟结构发出令人心颤的呻吟,救援进展异常艰难。
临时搭建的救援指挥点旁,一位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老者,正闭目凝神。他叫秦济民,是当地一位早已退休、却闻讯自发赶来的老中医。他身边放着一个古朴的藤药箱。尽管年过八旬,腰背佝偻,但他的手指却异常稳定,此刻正搭在一名年轻战士的手腕上——那战士因连续作业和吸入粉尘,突发心悸气短,脸色发青。
秦老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却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摊开,露出里面长短不一、细如毫发的银针。他拈起一根三寸长的毫针,对着战士的“内关穴”轻轻捻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韵律。几息之间,战士急促的呼吸奇迹般地平复下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废墟深处,一名趴在缝隙边监听的生命探测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有声音!下面…下面有敲击声!很微弱!好像…好像还有孩子的哭声!”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紧绷!秦老的动作更快了,他迅速收起针包,示意战士带路。在救援队员艰难清理出的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洞口前,秦老没有丝毫犹豫,将藤药箱递给旁边的王秀芹:“闺女,帮我拿着。”
王秀芹赶紧接过沉甸甸的药箱。她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手臂上的伤口被纱布包裹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看着秦老佝偻着身体,在战士的搀扶下,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黑暗、潮湿、充满未知危险的缝隙。
缝隙深处,空间稍微大了一点,但也仅仅能容人半跪。空气污浊稀薄,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死亡的气息。借助头灯微弱的光芒,秦老看到了一幕令人心碎的场景:几块巨大的预制板相互支撑,形成了一个极其狭小的三角空间。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蜷缩在里面,小脸被灰尘糊得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因极度恐惧和虚弱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头灯的光芒。他的下半身被碎石和断木死死压住,鲜血浸透了单薄的裤子,已经干涸发黑。他的小拳头无力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身边的一块碎砖,发出微弱的“嗒…嗒…”声,如同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孩子…别怕…爷爷来了…” 秦老的声音极其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艰难地挪到孩子身边,枯瘦的手轻轻搭在孩子冰冷的手腕上。脉象极其微弱、散乱,如同即将熄灭的油灯。
“寒气入髓,阳脱之象…” 秦老低声自语,神色凝重。他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针囊,取出一根最长的七寸金针。针尾,竟然系着一片小小的、用红色丝线精心绣成的并蒂莲花瓣!那花瓣虽小,却栩栩如生,在头灯的光线下,红得刺目,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这正是王秀芹在昨天帮忙照顾伤员时,看到秦老针囊磨损,将自己珍藏多年、绣着并蒂莲的手帕剪下一角,为他缝缀在针尾的。
秦老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电。他左手拇指精准地按在小男孩头顶的“百会穴”上——此乃诸阳之会,总督一身阳气!右手捻着那枚系着并蒂莲绣片的金针,稳、准、轻、快地刺入穴位!针入极深,针尾的并蒂莲绣片随着他捻针的动作微微颤动,如同风中摇曳的火苗。
“扶阳固脱!” 秦老低喝一声,手指以一种极其玄妙复杂的指法,捻、转、提、插!每一次捻动,都仿佛将自身残存的生命力通过那枚金针,源源不断地注入孩子濒临枯竭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小男孩原本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弱的光,冰冷的指尖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那微弱的敲击声,也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秦老!坚持住!我们马上破开通道!” 外面的救援队长通过通讯器激动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