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卧龙谷上空为庆贺新年燃放的烟花,其硝烟尚未彻底散尽。
格物院的深处,却早已陷入一片焦灼得如同炼狱般的氛围。
仿制罗刹国燧发枪的宏伟计划,在枪管锻造这个最基础、也最致命的关隘前,被撞得头破血流,一败涂地。
神机团靶场送来的报废枪管,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令人心悸的小山。
陈武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从麻袋里抓起一根扭曲变形、内壁布满丑陋砂眼的枪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王希面前那巨大的铁砧上!
“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像一记重锤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院正!你他娘的自己看看!”
陈武双目赤红,指着那根废铁怒吼。
“又炸膛了!”
“三个弟兄的手当场就废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这破管子,别说百步穿杨,连三十步都打不准!子弹出去都是拐着弯的!”
“再这么下去,我神机团的火铳,连根烧火棍都不如!”
王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根废品上。
他枯瘦得如同鸡爪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缓缓划过,感受着那些足以吞噬生命的致命瑕疵。
他的头发凌乱如草,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连续数日的殚精竭虑,让他整个人都脱了形。
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锻打的温度,淬火的时机,精铁提纯的杂质……所有能试的法子,都试遍了!”
“人力锻锤,力道终究不均匀。”
“千锤百炼,也难保内-壁绝对光滑,没有半点砂眼!”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绝望。
“没有合格的枪管,仿制……就是一句空谈!”
格物院最大的锻工坊内,骇人的热浪滚滚而来,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十几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工匠,正轮番挥舞着沉重的锻锤,一次次砸向炉火中烧得通红的铁胚。
火星四溅,汗水刚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滑落,就被脚下滚烫的地面瞬间蒸腾成白气。
“叮!当!叮!当!”
震耳欲聋的敲打声,连成一片,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焦躁。
每一锤下去,都像是在和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搏斗,除了耗尽力气,别无他用。
“院正!王头儿!”
一个年轻工匠满脸死灰,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刚刚锻好的一批,内壁检测……又……又废了七成!”
“操他娘的!”
王二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堆放的铁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那张黝黑的脸上,肌肉因愤怒而剧烈扭曲。
“难道真要被这破铁疙瘩,活活卡死脖子?!”
整个工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炉火“呼呼”的燃烧声,和工匠们粗重的喘息。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之中,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身影,引起了王希的注意。
新来的工匠,鲁老七。
他正蹲在炉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用来烧水的大铜壶发呆。
铜壶里的水早已沸腾,壶嘴正“嗤嗤”地向外喷吐着滚烫的白汽。
那股强劲的气流,顶得沉重的铜壶盖子,正有节奏地“噗通、噗通”微微跳动。
“老七!看什么看!发什么癔症!还不滚去帮忙!”
王二正在气头上,见状烦躁地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