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铜铃!那邪门的铜铃!它在主动吞噬!
韩老瞬间清醒,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那本就因丹毒侵蚀而所剩无几、苦苦支撑的生命精元,正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沿着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被林陌心口的铜铃强行抽吸而去!
“呃…不…!”韩老发出惊恐的呜咽,想要挣扎,但后背被巨石死死压住,右肩断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绝望地感受着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枯槁!蜡黄的脸上,代表丹毒的黑气疯狂弥漫,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死亡的冰冷,比外面的暴雨更加刺骨!
就在韩老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被铜铃吸干、被丹毒腐蚀、被巨石压碎的最后关头——
嗡…呜…
一阵极其微弱、空灵、带着无尽悲伤的哭泣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濒临崩溃的心湖中响起!
哭声?!
韩老浑浊的、几乎被黑暗覆盖的眼瞳猛地一颤!是那个!是林陌死死攥在左手里的东西!那几颗破损的凝露果核!
小主,
这哭声…纯净、悲伤,仿佛能涤荡灵魂最深处的污秽…在这绝望的绝境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更让韩老灵魂震颤的是!
就在这空灵悲伤的哭声响起的同时——
他体内那疯狂肆虐、正与铜铃抢夺他生命本源的蚀灵丹毒,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那阴寒歹毒的侵蚀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凝滞和退缩!
而那贪婪吞噬他生命精元的铜铃之力,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而受到了一丝干扰,吞噬的速度,竟也微不可察地…减缓了那么一丝!
一线生机!
这哭声…是那丫头小渔的?!她的魂魄碎片…被封在了果核里?!这哭声…竟能引动铜铃?还能…压制丹毒?!
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韩老黑暗的识海!
然而,这生机太过微弱,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巨石依旧死死压在背上,铜铃的吞噬只是稍缓并未停止,丹毒仍在疯狂反扑。韩老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试图调动丹田内那微弱得可怜的土属性灵力,去引导、去呼应那果核中悲伤的哭泣之力…
就在这时——
“小…小渔…别怕…”
一声嘶哑、微弱、却带着无比眷恋和依赖的梦呓,从韩老身下响起。
昏迷中的林陌,似乎被外界的巨响和身体的剧痛所惊扰,在无意识的混沌中,他那唯一能动的左手,竟凭着本能,颤巍巍地摸索着,向上抬起。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虚弱的力道,先是触碰到了韩老冰冷、布满褶皱和泥污的颈侧皮肤。
粗糙、冰冷、带着山石的粗粝感…这绝不是少女细腻温润的肌肤。
然而,陷入深度幻觉的林陌毫无所觉。在蚀骨的伤痛、灵魂的反噬、极度的疲惫和那空灵哭声的奇妙牵引下,他所有的理智早已被求生本能和对小渔的执念所淹没。指尖传来的触感,在他混乱的意识里,自动被替换成了那个在青石村废墟中、滚烫高烧中紧紧抓着他手腕的少女冰凉的手。
“哥在…药…拿到了…”他嘶哑地呢喃着,声音破碎而温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不容置疑的守护。
那只摸索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依恋,猛地向上,用力地、紧紧地,搂住了韩老枯瘦的脖颈!
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将韩老那佝偻、冰冷、沾满泥泞和血污的、属于一个糟老头子的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用力的姿势,狠狠地…搂向自己同样冰冷、布满伤痛的怀中!
“不怕…我们…回家…”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血沫,从林陌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灼热地滴落在韩老僵硬如化石般、布满褶皱的枯瘦脸颊上。他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怀中这唯一的“温暖”和“依靠”彻底融入骨血,永远不再分离。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而炽热的依恋。
韩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冰冷的雨水在岩窝口形成浑浊的帘幕。巨石沉重的压力依旧死死压在背上,碾碎着骨骼和内脏。右肩断臂处传来的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蚀灵丹毒的阴寒和铜铃贪婪的吞噬如同跗骨之蛆,在体内疯狂肆虐。
而此刻,他——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经历过背叛与流血的落魄阵法师——正被一个半死不活、神志不清的少年,当成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片子,以一种极其亲昵、极其荒谬的姿态,紧紧地搂在怀里!
少年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腥味,就滴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那滚烫的呼吸,带着生命垂危的虚弱气息,喷在他冰冷的耳廓。
极致的荒谬感如同冰水,浇灭了韩老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羞愤?恼怒?不,此刻连这些情绪都显得奢侈。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命运彻底戏弄的麻木。
他僵硬地被林陌搂着,浑浊的老眼空洞地望着岩窝顶部不断震落泥沙的裂缝。身体里,蚀灵丹毒的阴寒、铜铃的吞噬、果核中那微弱却纯净的悲伤哭声…几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激烈地冲突、纠缠。
那果核的哭声,似乎因为林陌这充满依恋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丝,悲伤的韵律穿透混乱的能量场域,如同无形的涟漪,轻轻拂过韩老狂暴的识海。
奇迹般地,在这空灵悲伤的韵律安抚下,体内那疯狂肆虐的蚀灵丹毒,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被月光照亮的退潮。而铜铃那贪婪的吞噬之力,似乎也因为这哭声的干扰和林陌强烈情感的冲击,变得迟滞了几分。
一线微弱的生机,如同石缝里顽强探出头的草芽,在这冰冷、黑暗、充满痛苦与荒谬的绝境中,悄然滋生。
韩老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带着无尽疲惫和认命意味的叹息。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将自己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左手,从那冰冷的泥地上抬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笨拙,极其轻微地、如同拍打一件易碎的瓷器般,拍了拍林陌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后背。
“哭…哭个屁…”他干涩沙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落石余音和滂沱雨声中,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粗鲁的安抚,“…没…没死透呢…”
岩窝外,暴雨依旧肆虐,山洪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岩窝内,一老一少两个遍体鳞伤的生命,以一种荒诞而悲凉的姿态紧紧相拥,在死亡与痛苦交织的泥沼边缘,凭借着那微弱的哭声和一点残存的依恋,倔强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摇曳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