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被内侍半扶半搀着从乾清宫回来时,怀里还抱着一大摞奏折,几乎要把脸都埋进去。刚进东宫门槛,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被奏折绊倒,亏得身边人扶得快。
他捂着发疼的额头坐下,将奏折重重堆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胸口因刚才的走动又开始发闷,咳嗽了两声,脸色比去乾清宫前更白了些。
“殿下,您这是何苦……”侍立的内侍急得直跺脚,“太医刚说让您静养,您怎么还抱这么多回来?”
朱标摆摆手,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父皇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嘴上说让歇着,眼里盯着朝政呢。这些奏折拖不得,江南的汛情、北方的粮运……哪一件敢耽搁?”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的手指微微发颤,看了没两行,眉头就拧成了疙瘩,连带着呼吸都乱了。
“咳、咳咳……”一阵急咳打断了他,朱标赶紧用帕子捂住嘴,帕子上很快洇出淡淡的红痕。他慌忙把帕子藏起来,怕被人看见又要惊动父皇。
望着案上小山似的奏折,他只觉得眼眶发酸。明明浑身提不起劲,头重得像灌了铅,可脑子里却像有根弦绷着,不敢松,也不能松。父皇那句“打发伴读去守皇陵”的话,听着是吓唬,可他知道,那背后是对朝政的牵挂,是对他的期许——期许他能撑住这副担子。
“去、去把炭盆再烧旺些……”朱标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尖连带着笔尖都在抖,“这点折子,看完再歇……”话虽这么说,可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那点撑着的劲儿,像被水泡过的纸,软得快要塌下来。
朱标正对着奏折犯晕,忽听殿外传来朱允熥咋咋呼呼的声音:“爹!您好点了吗?让我来瞧瞧!”话音未落,两个半大的身影已经闯了进来,朱允熥像只小炮仗,冲在头里,朱雄英则稳稳跟在后面,见朱标脸色发白,忙上前躬身行礼:“父亲。”
朱标强撑着直起身,刚想开口,朱允熥已经眼尖地瞅见案上的奏折,眼珠一转,拽着朱雄英的袖子就往跟前推:“大哥你看!爹这儿堆了这么多折子,肯定累坏了!你不是总说要帮爹分担吗?快来快来,这些字儿你认得比我多,正好给爹念念!”
朱雄英眉头微蹙,看了眼朱标:“父亲病着,儿子理应帮忙,只是……”他想说这些是朝政要务,不该由他们这些小辈妄议,却被朱允熥抢了话头:“只是什么呀?你忘了先生说的‘为子当孝,为臣当忠’?帮爹看折子,就是尽孝!”说着,已经拿起最上面一本,不由分说塞进朱雄英怀里,“喏,就从这本开始,长江水运的,我听侍卫说船都堵在运河里了,你给爹讲讲怎么回事。”
朱雄英无奈,只好翻开奏折,刚念了两句“江南巡抚奏报,河流淤塞三月余,粮船滞留者七十余艘”,朱允熥就踮着脚凑过来,手指在字里行间点戳:“淤塞?去年不是刚疏通过吗?是不是底下人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