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旁，是锻打区。烧得通红的铁坯被铁钳夹出，置于巨大的铁砧之上！数名膀大腰圆的铁匠，手持沉重的铁锤，赤裸的脊背上肌肉如同虬结的树根，在火光下油亮发光！他们轮番挥动巨锤，砸向通红的铁块！

“铛！！！”

“铛！！！”

“铛！！！”

震耳欲聋、节奏分明的巨大撞击声如同战神的怒吼，在这密闭的地下空间里疯狂回荡、叠加！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刺眼的火星如同烟花般爆射开来！那沉重的闷响，仿佛不是敲打在铁块上，而是直接锤击在人的心脏之上！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灼热的气浪、刺耳的噪音、飞溅的火星……构成了一幅充满原始力量与毁灭气息的炼狱图景！

通红的铁块在铁锤的反复锻打下，迅速变形、延展，逐渐显露出戈矛的雏形、环首刀的轮廓、铁甲叶片的形状……

而在空间的右侧，则是相对安静却同样令人心悸的装配区。成排成排已经冷却、泛着幽冷青光的兵器半成品——长戟、环首刀、弩机部件、铁甲片——如同等待检阅的死亡军团，整齐地码放在巨大的木架上。数十名工匠正埋头其中，进行着精细的打磨、开刃、淬火、组装。砂轮摩擦金属的刺耳尖啸、淬火时水汽蒸腾的嘶嘶声、铁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曲冰冷的杀戮序曲。

更深处，靠近岩壁的地方，堆积如山的物资在火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那是成捆的箭杆、堆积如丘的生牛皮（用于制作盾牌和甲胄内衬）、一袋袋散发着谷物香气的粟米、还有一箱箱沉重无比、用油布包裹严密的……金饼！

子瑜的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尤其是那几箱在火光下反射着诱人光泽的金饼，瞳孔骤然收缩！他深知这些财富的来历——燕地本就富庶，加上刘旦多年来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甚至暗中与塞外胡商交易违禁品……原来，所有的财富，都化作了眼前这庞大而恐怖的战争机器！

“如何？子瑜！” 刘旦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锻打声中响起，充满了狂热的炫耀和一种扭曲的自得，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地下兵戈王国，“看看！看看本王的利爪！看看本王的獠牙！这，就是本王问鼎长安的底气！”

他猛地一指那如同瀑布般流淌的炽白铁水，又指向那在铁锤下逐渐成型的冰冷兵器，最后指向那堆积如山的粮草金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

“五千副铁甲！八千柄环首刀！三万张强弩！箭矢百万！粮草足支一年！还有这……足以买通半个关中的金子！子瑜！你告诉本王！这……够不够？！”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锤砸落！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子瑜的耳膜和心口！飞溅的火星在他眼前划出刺目的轨迹。他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景象，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那象征着力与毁灭的沉闷震动，再看向燕王刘旦那张在火光映照下、因极度野心和疯狂而扭曲放大的脸……

一股寒意，远比这地下空间的阴冷更深彻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子瑜。

够吗？

这足以武装起一支横扫郡县的强军！

但对手……是掌控着整个大汉帝国战争机器、深不可测的霍光！

他张了张嘴，所有关于风险、关于时机、关于霍光恐怖的理性分析，最终都淹没在那连绵不绝、仿佛要砸碎一切的“铛！铛！铛！”的锻打巨响之中。在这由野心和金属构筑的炼狱里，理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刘旦显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猛地转过身，对着熔炉旁一名赤裸上身、指挥着鼓风工头的匠作大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震天的噪音：

“铸！给本王继续铸！日夜不停！铸最好的刀！最利的矛！最坚的甲！”

他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一字一句，如同对着这地下兵工厂发下最疯狂的誓言：

“本王……要用这蓟城之火……焚了那未央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