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桀!画押!” 狱吏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毫无感情。
“呸!” 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狠狠吐在狱吏的靴子上!上官桀猛地抬起头,乱发飞扬,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和不屈,嘶声咆哮:“要杀便杀!想让我认下这构陷之罪?!休想!霍光老贼!我做鬼也饶不了你!饶不了你——!”
狱吏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靴子上沾的不是秽物。他猛地探出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上官桀那只被铁链捆在石柱上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骨头!另一只手抓起托盘上那支蘸饱了墨的毛笔,不由分说,狠狠塞进上官桀被迫张开的手指间!然后,抓住他那剧烈挣扎、却根本无法抗拒的手,粗暴地、狠狠地按向供状末尾那个空白的位置!
墨迹淋漓,污浊不堪,一个扭曲变形、如同垂死挣扎的蚯蚓般的指印,被强行摁在了供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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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上官桀发出一声屈辱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因愤怒和剧痛而猛烈地抽搐着,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狱吏松开手,任由那支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也不看上官桀,端起托盘,走向右首的上官安。
上官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当狱吏那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时,他甚至没有挣扎,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惊叫,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狱吏如法炮制,抓起他那软绵绵、沾满污秽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指印也摁在了供状上。那指印,比上官桀的更加模糊、更加无力。
狱吏拿着摁好指印的供状,恭敬地退出囚室,将托盘重新递还给张安世。
张安世接过,垂首肃立。
霍光自始至终,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上官桀的疯狂挣扎和屈辱印记,看着上官安的彻底瘫软和卑微指印。那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早已完成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目光,最后在那份摁了两个污浊指印的供状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上官桀那怨毒扭曲的脸,穿透了这污秽的囚室,穿透了诏狱厚重的石壁,落在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念着什么。那声音太轻,太模糊,被囚室里上官桀粗重的喘息和上官安绝望的呜咽彻底淹没。
只有离他最近的张安世,似乎捕捉到了那瞬间消散在污浊空气中的、极其轻微的两个音节:
“凤儿…”
随即,霍光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他不再看囚室内一眼,迈开脚步,朝着那散发着恶臭和绝望的、黑暗无边的甬道深处走去。脚步声沉稳依旧,带着一种踏碎一切障碍的决绝,和一种背负着无法言说的沉重、独自走向深渊的孤寂。
张安世紧随其后,捧着那份墨迹和指印都未干的供状,如同捧着两份刚刚签下的死亡契约。
甬道深处,只剩下上官桀那如同野兽般不甘的、断断续续的咆哮,和上官安那如同游丝般、越来越微弱的绝望呜咽,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血腥气中,徒劳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