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放一反常态地勤勉起来,几乎天天来监工。在他的催促下,工匠们日夜赶工,半月时间就将李宅修缮一新:青砖黛瓦重新铺就,朱漆大门锃亮如新,院子里移栽了几株梅树,连池塘里的淤泥都清理干净,放入了新买的锦鲤。
你说李哲怎么就当了大官呢?朱放第一百零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桌。
陆羽慢条斯理地啜着茶:你问我,我问谁?不过......他眯起眼睛,我怎么感觉你这县令跟李哲好像有点关系?
朱放一愣,拍案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呢!两人同时陷入沉思。春桃端着新做的茶点过来,看见两位先生对着空茶杯发呆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
完工那日,朱放站在焕然一新的宅院里,得意地捋着胡须:李哲啊李哲,看你怎么谢我!
腊月二十三,小年。我们的船终于驶入太湖,远处乌程城的轮廓在冬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我站在船头,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一定是朱明府念叨你了。李冶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白狐裘的毛领衬得她肌肤如雪。她促狭地眨眨眼,说不定正在骂你这个三品大员摆架子呢。
杜若指着岸边惊呼:老爷夫人快看!岸上好多人!
只见码头上旌旗招展,一队身着官服的差役整齐列队,最前方站着个身着绯袍的中年官员,身后跟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朱放?我眯起眼睛,待看清那人腰间玉带和头上乌纱,不由失笑,他还真穿上官服了!
李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忽然抓住我的手臂:夫君,前面那位好像是吴兴太守高卫!
我心头一跳。按唐制,太守乃四品大员,竟亲自来码头迎接我这个三品散官?看来杨国忠的名头果然好用。
船刚靠岸,船渐渐靠岸,我这才看清人群中的熟悉面孔——朱放穿着崭新的绿色官服,正踮着脚往船上张望;陆羽站在他身旁,一袭青衫依旧;更远处,我甚至看到了春桃抹眼泪的身影。
那绯袍官员便上前拱手:下官吴兴太守高卫,恭迎李大夫荣归故里!我连忙还礼:高太守太客气了,折煞下官了。
高卫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笑着摆手:李大夫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实乃我吴兴之荣。下官已在醉仙楼备下薄酒,为大夫接风洗尘。
我正要推辞,朱放已经挤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好你个李哲!两年不见,混成三品大员了?他上下打量我一身锦袍玉带,啧啧称奇,这身行头穿你身上,还真像那么回事!
高卫轻咳一声:朱明府,注意礼数。朱放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下官乌程县令朱放,见过李大夫。
我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忍俊不禁:朱明府别来无恙,这风采更胜往昔。
李冶早已和陆羽说上话,春桃更是哭成了泪人,拉着李冶的袖子不肯松手。朱放跟在后面,与李冶、杜若她们小声交谈,时不时传来压抑的笑声。
高卫见状,体贴地道:李大夫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府休息。晚宴酉时开始,下官届时派轿子来接。
我感激地点头:多谢高太守体恤。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别院走去。转过熟悉的街角,李冶突然停住脚步——眼前的宅院大门朱红崭新,檐下挂着喜庆的红灯笼,门楣上浣花别业四个字金光闪闪。
这......李冶的声音有些哽咽。春桃引着我们参观焕然一新的宅子,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小姐您看,朱先生把宅子修得多好!连池塘都清理干净了......
李冶眼眶微红,轻抚着廊柱上新漆的花纹:辛苦你了,春桃。朱放得意洋洋地跟在我身后:怎么样,李大人?下官这差事办得可还满意?
我转身郑重一揖:多谢朱兄。朱放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道:少来这套!晚上非得把你灌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