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一声沉闷如石墩坠地的巨响!
不是手拍桌子,也不是酒杯倾倒!
是钱万通彻底失去了支撑,那因为极度恐惧而瘫软如同烂泥的身体,猛地从那张华丽的酸枝木交椅上滑脱下来,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冰冷坚硬、铺着厚厚青砖的地板上!双膝撞击地面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尊严!什么铁算盘、钱眼儿钉的名声!那张老脸已经惨无人色,仿佛刚从白垩土里挖出来,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砖面,整个人匍匐在地,如同一条断脊之犬。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嗬……”如同破败风箱般急促而尖锐的抽泣声:
“大……大人!小……小人!!小人有眼无珠!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贵人!瞎了心!狗胆包天!那……那破栈房!那就是一堆烂木头破瓦片!白、白送给您都怕脏了您老人家的手!玷污了您的眼!三……三百贯!不!!两……两百贯!不不不!!只要您一句话!地契、地契!小人立刻!马上!磕着脑袋送到您府上!”
小主,
他语无伦次,汗水、眼泪、甚至不知道哪里蹭到的鼻涕口水混在一起,糊了一脸,粘着地面的灰尘,狼狈不堪地往下淌,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污迹。那姿态卑微到了泥土里。
“钱老板,”我的声音如同从冰湖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打断了他这毫无尊严的哭嚎与惊惧的自我贬损,“起来说话。膝盖不值钱,地板凉。”
钱万通的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却丝毫不敢动弹。
“我再说一遍。”我的语调依旧平静,“按律办事。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占你钱老板的便宜。咱们……公事公办。”
说完,我朝身旁的王三递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几乎在我眼神落下的瞬间,王三便如狸猫般迅捷而无声地一步跨前!他那张憨厚的脸上瞬间又堆起了招牌式的笑容,热情洋溢,仿佛是在搀扶一位不慎跌倒的老友,而非一个跪地求饶的豪商。
但他的动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粗暴的力道。他弯腰伸手,一把就揪住了钱万通绸袍后领与一侧肩胛,口中还说着熨帖无比的话:“钱老板快请起!地上凉!快起来!东家说得对!咱们买卖人最讲究的就是个‘规矩’二字!白纸黑字,童叟无欺!童叟无欺!该多少就是多少!”
一边说着,他那粗壮的手指已经像嵌入木头的铁钳般死死“扶”住了钱万通瘫软的身体,半提半拽地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钱万通如同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抽空了灵魂,只能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被王三“搀”着。
王三的笑容更加“诚恳”了:“您老也别心疼!四百贯!咱们按官价走!绝对是公道价!绝不让您吃亏!也绝不让相国大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