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茶圣出手

那隔壁念兰轩的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动静……这开销……东家还不得把我活剥了?!银子!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王三只觉得喉头发干,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艰涩和小心:“先生……这个……这个拆墙移柱的……动静是不是太大、太……太耗资费了?万一……万一这楼承不住力,塌了半边可怎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几乎是在哀嚎。

“无妨!!!”陆羽断然截断他的话,那决绝的语气如同战场上擂响的战鼓,配上他瘦削却显得异常坚毅的面庞,竟透出一股九死不悔的悲壮气势,“茶室之要,首在调气!气通则韵生!气聚则神完!茶之为道,三分在茶,七分在境!气旺则茶香自溢,汤色清亮回甘!气滞则茶香驳杂,汤味寡淡涩口!此乃《茶经》至理!古圣先贤之训!”

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袍袖,指向那布满灰尘、透出些许天光的斑驳墙壁外的方向,手指坚定,如同开疆拓土的将军,“日后此窗大开!切记!方位必须对着东城墙根下那片萧家旧宅后院的荒园竹林!那片竹林虽然荒芜,却是我昨日踏遍左近三里方圆才寻得!林中竹子虽不名贵,但根根挺直,青翠欲滴,历风霜而不折,含着一股清逸高洁、孤标傲世之气!正好契合茶道之中,涤荡凡尘、明心见性之意境!引此清气入室,茶客方能安坐静心,澄虑涤烦,臻至神契之境!切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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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严厉的警告,“切莫贪图热闹便利开窗对街市!那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的喧嚣声、商贾的铜臭气,皆是污浊至极的市井喧嚣之气!此为茶道修行之大忌!如同污水灌壶!毁茶毁境!务必谨记!”

他一口气说完,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胸中沟壑早已筹谋良久。随即,陆羽如同一位在沙盘前指挥百万雄兵的统帅,化身最严苛却又最为激情澎湃的匠作宗师。他步履不停,在大堂内纵横开阔,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丈量着天地经纬,每一指点向一处都如同金科玉律落地生根,伴随着一个个不容置疑、也不容商榷的改造命令或格局要求!

“此处!设一排顶天立地的博古架!非为陈列古玩炫耀!乃为‘隔’!隔断此处直通后厨之‘冲煞’!营造深邃幽静、曲径通幽的品茗意境!切记不可过厚!需可透光!宜用上好香樟木,厚三寸,高一丈二尺!”

“此间过道!太过笔直!气流过速则散!需稍作曲折!曲径则生情,九曲方能藏风纳气!在此转折!加设一云纹浮雕月洞门障景!”

“天井!正对上方苍穹!位置尚佳,然尺度不够!需扩!将旁边杂物间顶棚打通!引天光朗照入内!上应北斗星辰二十八宿运转之机,下和茶汤随日月阴晴之韵律!此乃天地调和之道!”

“茶席!当设于大厅东偏北侧此地!地势稍高于主堂五寸!地面铺设青石!形若半圆环抱主堂,暗合龙宫衔珠之势!得藏风聚气之大利!不可向南!南属朱雀火旺,炙烤茶汤!”

“所有茶盏!一律选用青白二色!瓷胎务必薄透,釉色须是‘千峰翠色’或‘雨过天青’!忌用彩绘,尤忌艳红翠绿!那些釉上彩、釉下彩再是名贵,色相驳杂亦是夺茶之本色!喧宾夺主!坏我清修!”

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陆羽的语速越来越快,指令越来越清晰具体,伴随着对原有格局大量大刀阔斧的否定和改造设想。整个春风茶楼,从地基到房梁,从墙壁到窗户,从道路到家具,几乎在他的口中被拆解、挪移、重建了一遍!

王三和身后的伙计们从最初的震撼和敬畏,渐渐变成了目瞪口呆、眼神发直、几欲晕厥!最开始,王三还能勉强跟上节奏,手中握着的一管小狼毫在特意准备的硬黄纸笺上画得飞快,“唰唰”声不绝于耳,勾画的草图线条随着陆羽的指令不断被推翻、涂抹、重绘。

然而随着那些拆墙移柱、起楼扩井、精调方位、更换名贵木材琉璃的要求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王三那飞快记录的笔尖开始颤抖,鼻尖和额头不断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洇湿了一片。

他一边要凝神聚气,精确记录下陆羽口中不断迸出的那些玄之又玄、文绉绉的要求——“疏通气滞”、“引入清流之气”、“营造幽深意境”、“暗合龙宫衔珠之势”——一边还要绞尽脑汁、飞速地在脑子里将这些玄妙语言转化为具体实际的营造术语:需要多少方上好的青石?多少根杉木、樟木、楠木?请多少泥水匠、大木匠、雕花匠?工期要多久?最终要向东家报上去一个何等惊心动魄、能把人吓晕过去的银钱窟窿!他感觉自己脑仁里仿佛塞了一团被猫搅乱的丝线,胀痛欲裂,额角两侧的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开始冒金星!

更要命的是,他看陆羽那一言九鼎、指点江山、浑然忘我的气势,看得如痴如醉!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崇拜和模仿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