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片井沿上的黑鳞,成了我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白天跟伙伴们疯玩起来能暂时忘了,可一到晚上,躺在炕上,眼前就浮现出那幽深的井口和冰凉坚硬的鳞片。我变得有点儿怵那口井,宁可绕远路,也不从井边过。姥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再多说什么,直到那年腊月,快放寒假的时候。
东北的腊月,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天地间就剩下白茫茫一片,雪壳子硬得能磕破膝盖。一天夜里,我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惊醒。
不是风声,那声音更尖,更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尖儿,一下,一下,死命地抠着我们家的木头门板!
刺啦——刺啦——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钻心的劲儿,直往你耳朵眼里、脑仁子里钻。我吓得浑身汗毛倒竖,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可那声音隔着厚厚的棉被,依旧清晰得像就在枕头边。
我听见外屋炕上姥姥窸窸窣窣地起来了。煤油灯没点,她摸黑走到外屋门口。那抠门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响得更急、更躁,仿佛门外的东西知道里面的人醒了。
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憋着气,竖着耳朵听。
门外,隐约传来一阵呜咽,不像狗,不像猫,那声音细细的,颤颤的,裹在风里,听不真切,却让人脊梁沟子发凉。
这时,我听见姥姥压得极低,却异常严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
“家里孩子小,身子骨弱,禁不住吓唬!”
“缺吃缺穿,给你备下,缺香火,给你点上!”
“再不走,别怪老婆子我不客气!”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令人牙酸的抠门声,戛然而止。连同那细细的呜咽,也一下子被风吹散了似的,再没半点动静。
院子里,只剩下北风卷着雪沫,呼呼刮过的声音。
我大气不敢出,直到听见姥姥插上门栓,慢慢走回里屋的脚步声。
“姥……门外是啥?”我带着哭腔,从被窝里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