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儿他娘赶紧点头,把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那时已是后半夜,月牙儿斜挂在天边,四野寂静。老太太让狗剩儿他爹提着盏昏暗的防风煤油灯,自己拿着那件红肚兜和葫芦瓢,迈着一双小脚,颤巍巍地往屯子边的乱葬岗走。我娘那时候小,好奇心重,也偷偷跟在后头远远瞧着。

到了狗剩儿下午摔倒的地方,老太太停下脚步。她没看那些影影绰绰的坟包,也没理会耳边呜咽的夜风。她先把那半瓢清水,缓缓地泼在狗剩儿摔倒的那片草地上,嘴里低声念叨了几句,像是先跟这里的“土地”打个招呼。

然后,她拿起那件红肚兜,在那片湿漉漉的地面上,左一下、右一下,轻轻地扫着,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扫起来一样。与此同时,她抬起头,面向那黑沉沉的荒野,用一种极其苍凉、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拖长音调,喊了起来:

“狗——剩——儿——哎————”

那声音不像平常人说话,带着颤音,在寂静的夜空里飘出去老远,撞在对面的山壁上,又隐隐约约传回回声。

“三——里——地——的——外——头——你——别——站——啦————”

“五——里——地——的——坡——上——你——别——望——啦————”

“跟——奶——奶——回——家——吃——饭——啦————”

她喊一声,停顿一下,用红肚兜在地上扫一扫。

而在屯子里,狗剩儿家那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后面,他娘紧紧抱着孩子,耳朵竖着,听到外面传来那飘渺的喊声第一句,立刻摸着儿子的头顶,带着哭音大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