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岭脚下有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子,靠着村口那口老井活了一代又一代。井是明朝打的,青石井沿被磨得油光水滑,井水甘冽清甜,三伏天打上来,能冰得人牙根发酸。可这口井,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人敢用了。

老辈人都说,这井里淹死过新媳妇。

那是民国三年的事。村里地主王老财家的三儿媳,过门刚仨月,不知怎的想不开,趁着夜深人静,一头扎进了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泡得变了形,一身大红嫁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泼了一层血。自那以后,这井就邪性起来。

先是有人半夜听见井边有女人哭,呜呜咽咽,搅得人心慌。后来,井水开始泛腥,打上来的水总带着一股铁锈味儿。更邪门的是,村里两个半大孩子,夏天贪凉喝了井水,当晚就发起高烧,嘴里胡话不断,嚷嚷着“井里有人拽我脚”。请了郎中来看,灌了几天药也不见好,最后还是请了神婆跳大神,孩子才捡回条命,却都落下了病根,见不得水。

从那以后,老井就被一块巨大的磨盘石封死了。村里重新打了口新井,虽然水没老井甜,但图个心安。

村西头住着个叫根生的年轻后生,父母早亡,跟着瞎眼的奶奶过活。根生不信邪,膀大腰圆,是村里有名的犟种。他常对伙伴们说:“啥神啊鬼的,都是自己吓自己!那老井的水多甜,封了多可惜!”

这年夏天,天旱得厉害,新井的水位下降,打上来的水浑浊不堪。根生奶奶年纪大了,喝不惯浑水,嘴里起了燎泡。根生看着心疼,便动了老井的念头。

“奶奶,我去老井给您打点水,去去就回。”

奶奶一听,吓得直摆手,用枯瘦的手死死拉住他:“去不得!去不得啊根生!那井里不干净!”

根生不以为然:“放心吧奶奶,朗朗乾坤,还能真有鬼不成?我就打一桶,马上就回来!”

他拎着水桶和井绳,趁着日头还没完全落山,来到了村口的老井边。磨盘石沉得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开一道窄缝,刚好能把水桶放下去。

井里黑黢黢的,一股阴冷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根生探头往下看,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和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放下井绳,绳子窸窸窣窣地往下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噗通”一声轻响。

他晃动着井绳,让水桶沉下去舀水。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脚踝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缩回脚,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井沿边湿滑的青苔。

“自己吓自己。”根生嘟囔一句,开始往上拉井绳。

绳子很沉,水应该装满了。可拉到一半,绳子猛地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拽住了!根生心里“咯噔”一下,用力往上拉,那下面的力量却更大,死死地拖着水桶往下坠!

“邪门了!”根生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和井下的那股力量僵持着,井绳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突然,那股力量猛地一松!根生猝不及防,抱着井绳踉跄着向后倒去,水桶也“哐当”一声被拽了上来,重重地摔在井沿上,里面的水泼了一地,腥气扑鼻。

根生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发现那水桶边上,竟然缠着一缕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头发!那头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滴着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根生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扔掉井绳,连水桶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往家跑。回到家,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奶奶摸着他的手,冰凉,叹气道:“造孽啊……你不听劝,到底还是招惹了……”

当天晚上,根生就发起了高烧。他躺在床上,浑身滚烫,胡话不断。一会儿惊恐地大喊“别拽我!”,一会儿又痴痴地笑,对着空荡荡的屋顶说“新娘子真好看……”。

奶奶守在床边,老泪纵横。她知道,孙子这是被井里的“东西”缠上了。她摸索着下炕,从箱底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符纸和一小撮朱砂。这是多年前一个游方道士留下的,说是能驱邪,她一直没舍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