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回 孤影沙途酒相伴,月下清歌露娇音。

离歌的脚步,在星澜那辆熟悉的酒车和那句“分宝贝”的调侃中,只是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他没有看星澜,也没有去看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更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在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和亮得灼人的目光注视下,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某种力气般,重新迈开了脚步。

然而,那脚步,终究是慢了下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自我放逐意味的、恨不得将躯壳也拖垮的沉重跋涉,而是一种……近乎无意识的迁就。

仿佛只是为了让那辆吱呀作响的马车,能跟得不那么费力。

星澜脸上的笑容瞬间更加明亮,如同荒漠中骤然绽放的月光花。

他立刻领会了这份沉默的“许可”,也不再多话,只是轻轻一抖缰绳,让马车保持着与离歌步速相合的速度,缓缓并行在广袤的黄沙之上。

离歌依旧沉默,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无尽的沙丘。风卷起沙砾,扑打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

这时,一只熟悉的、带着暗金手套的手,从马车边伸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拍开封泥、散发着浓郁醇香的酒坛。

离歌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他伸出手,接过了酒坛。

入手沉重,坛身冰凉,酒香却带着灼人的诱惑。

他仰起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旅人,喉结剧烈滚动,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脖颈流下,浸湿了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襟。

辛辣滚烫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带来熟悉的麻痹与混沌,仿佛能将身后那双清亮目光带来的刺痛感暂时淹没。

星澜看着他近乎贪婪的痛饮,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很快被一种纯粹的满足取代。

他也拿起自己那坛酒,学着离歌的样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滋味呛得他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泪都咳了出来,但他却笑得更加开心,仿佛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壮举。

于是,在这片被遗忘的荒原上,再次形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卷:一个沉默如山、浑身酒气的男人,孤独地行走在黄沙中,不时举起沉重的酒坛痛饮;

一辆堆满酒坛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车上坐着一个青衫少年,也抱着酒坛,笨拙地喝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前方的背影,亮得如同荒漠中的启明星。

日头渐渐西沉,将无垠的沙海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又渐渐褪去,沉入墨蓝的夜幕。

一轮巨大的、皎洁得近乎妖异的明月,缓缓升上荒原的天穹,清冷的月辉如同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沙丘勾勒出柔和的曲线,也照亮了前行的路。

风声似乎也小了许多,只剩下车轮碾过沙地的单调吱呀声,和离歌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