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没人看的时候才在写

第一缕晨曦刺破归墟上空的薄雾时,阿芽已经推开了学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她习惯了早起,习惯了在孩子们到来前,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昨日那个孤独的夜晚,月光下的无字书仿佛还在眼前,让她心里总牵挂着些什么。

她径直走向那张最靠窗的桌案。

书,还静静地摊开着,和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

阿芽拿起书,指尖习惯性地拂过封面,正要合上,动作却猛然一滞。

在封面的内页上,那片曾经空无一物的素白纸张,此刻竟浮现出几行极淡的墨迹。

那颜色比清水略深,像是有人用指尖蘸着清晨的露水写下,又像是一场未醒的梦留下的痕迹。

阿芽凑近了,屏住呼吸,努力辨认。

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与不安:“我昨天撒谎了,说我懂震音板的原理……其实,其实我只是猜的。先生讲的时候,我睡着了。”

字的末尾,还用同样淡的笔触,画了一个垂着头、看不清面目,却能让人感受到无尽沮丧的小小人形。

原来如此。

阿芽心中那点悬而未决的疑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柔软的暖意。

她没有去追查这是哪个孩子的“杰作”,更没有声张。

她只是拿起桌上的细炭笔,想了想,将书翻到了崭新的一页,在页脚用同样小、却沉稳有力的字迹写下一句批注:“承认不懂,是懂的第一步。”

做完这一切,她将书轻轻合上,放回原处,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从那夜起,这本无字书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每当夜幕降临,学堂空无一人,总会有匿名的身影悄然前来。

有人在书页上写下白日里不敢承认的过错,有人画下荒诞不经的奇思妙想,还有人倾诉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他们从不署名,墨迹也五花八门,有些是用炭笔匆匆写就,有些是用草汁留下的绿痕,还有些,带着未干的湿意,分明是蘸着泪水或口水一笔一划写成。

这本无字书,在无数沉默的秘密浇灌下,开始真正地“活着”。

而在归墟的另一角,铁头正用粗糙的大手,擦拭着从问台地基深处挖出的那段焦黑琴弦。

弦身扭曲,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焦糊味,所有人都说,这极可能是传说中赤罗大人遗落凡尘的随身之物。

按照规矩,他本该将此物高高供奉在神龛里,让归墟的子民日夜朝拜。

但他没有。

他看着那些眼神狂热、口中念念有词的族人,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想起赤罗大人那震彻天地的琴音,那不是为了让人跪拜,而是为了唤醒灵魂。

于是,在一个黄昏,他悄悄将这段珍贵的琴弦交给了几个在泥地里打滚的顽童,只说了一句:“试试看,能不能让它再响起来。”

孩子们视若珍宝,轮番上阵。

他们用指甲弹,用石片刮,用牙齿咬,发出的却只是“嗡嗡”的死气沉沉的杂音,不成半点曲调。

孩子们的热情一天天消退,最后,只剩下一个天生聋耳的少年还固执地守着它。

最后一夜,万籁俱寂。

那聋耳少年没有再试图去“弹”,而是将整个手掌紧紧贴在琴弦上,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