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芷柔放下茶盏,目光投向池中游弋的锦鲤,声音平缓:“家母祖上,曾有族人常年行走于吐蕃、象雄、天竺之间,经营商队,耳濡目染,知晓些旧事传闻。噶尔家族崛起,打压旧贵,并非秘密。其幼子体弱,亦是商队中人偶然得知。小女不过是拾人牙慧,加以整理,妄加揣测罢了。”
她解释得合情合理,将信息来源归咎于家族过往的商业网络,既解释了情报来源,又避开了可能存在的忌讳。
李恪微微颔首,心中却知绝非“拾人牙慧”那么简单。能从纷繁的信息中精准捕捉到这两条看似不起眼、实则可能影响大局的线索,并与他面临的困境结合起来,这份洞察力与谋略,绝非寻常。
“小姐过谦了。”李恪由衷道,“若非小姐提点,恪恐仍局限于正面交锋之策。分化瓦解,攻心为上,方是上策。”
“殿下睿智,一点即通。”崔芷柔浅浅一笑,那笑容极淡,却如春风拂过冰湖,瞬间柔和了她清冷的面容,“然,用间之道,贵在隐秘与耐心。韦好古之事,需投其所好,润物无声;吐蕃之谋,更需长久经营,非一朝一夕之功。殿下初掌监国,朝局未稳,万不可操之过急,授人以柄。”
她的话语,再次切中要害,既肯定了李恪的行动,又提醒他注意节奏和风险。
李恪凝视着她,心中那份悸动愈发清晰。他见过沙场喋血的悍勇,见过朝堂博弈的狡诈,却从未见过如此冰雪聪明、洞悉世事,又能将智慧运用得如此不着痕迹、润物无声的女子。
“小姐所言,句句金玉。”李恪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恪……受教了。”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崔芷柔身上:“如今父皇病重,恪临危受命,如履薄冰。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边关强敌虎视眈眈,每每思之,常感力不从心。幸得……幸得小姐数次暗中相助,指点迷津,方使恪不至行差踏错。这份情谊,恪……铭记于心。”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对她的感激,言语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超越政务咨询的亲近。
崔芷柔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瞬间泛起的波澜。她沉默了片刻,方才抬起眼帘,目光依旧清澈,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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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言重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殿下心系社稷,智勇双全,纵无小女多言,亦能披荆斩棘,稳定乾坤。小女……不过是尽一份绵薄之力,但求心安。”
“但求心安……”李恪重复着这四个字,想起她第一次夜访送药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小姐之心,皎如明月。只是……恪每每劳烦小姐费心,心中实在难安。日后若……”
他想说“日后若有何需求,尽管开口”,却又觉得如此言语太过俗气,玷污了这份超然的情谊。话到嘴边,竟一时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