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拥兵自重,不仅不去朝见元帝,还放纵士兵大肆劫掠,宫廷官署的人都逃散了,只有安东将军刘超按兵不动,在宫中护卫,还有两位侍中陪伴在元帝身边。元帝脱下军装,换上朝服,环顾四周说:“想要我的皇位,就该早点说!何至于把百姓害到这个地步!”又派使者对王敦说:“您如果还没有忘记本朝,就在这里停止用兵,那么天下还可以共同安定。如果不是这样,我就回到琅邪去为贤人让路。”
刁协、刘隗战败后,一同进入宫中,在太极殿东阶见到元帝。元帝握着刁协、刘隗的手,流泪呜咽,劝他们躲避灾祸。刁协说:“臣应当死守,不敢有二心。”元帝说:“现在事情紧迫,怎能不走呢!”于是下令给刁协、刘隗人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刁协年老,不能骑马,加上他一向没有恩德,招募随从,大家都抛弃了他,走到江乘时,被人杀死,首级被送给了王敦。刘隗投奔后赵,官做到太子太傅才去世。
元帝命令公卿百官到石头城去见王敦,王敦对戴渊说:“前几天的战事,你还有余力吗?”戴渊说:“岂敢有余力,只是力量不足罢了!”王敦说:“我这次的举动,天下人认为怎么样?”戴渊说:“只看表面的人会说这是叛逆,体察诚心的人会说这是忠诚。”王敦笑着说:“你可真会说话。”又对周顗说:“伯仁,你辜负了我!”周顗说:“您发兵冒犯朝廷,下官亲自率领六军,却不能完成使命,使得朝廷军队战败奔逃,因为这个辜负了您。”
辛未日,朝廷大赦天下。任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王敦一并辞让不接受。
当初,西晋都城覆没时,各地都劝元帝登基。王敦想独掌国政,顾忌元帝年长难以控制,想重新商议另立君主,但王导不同意。等到王敦攻克建康,对王导说:“不听我的话,几乎导致家族覆灭。”
王敦因为太子有勇有谋,被朝廷内外所拥戴,想诬陷他不孝而废黜他。他大规模召集百官,问温峤说:“皇太子凭什么德行着称?”语气和神色都很严厉。温峤说:“太子能探取深远的道理,大概不是浅薄之人所能估量的。从礼义方面来看,可以说是孝顺了。”众人都认为确实如此,王敦的计谋于是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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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在广室召见周顗,对他说:“近来的大事,两宫(皇宫和东宫)安然无恙,众人平安,大将军固然符合大家的期望吧?”周顗说:“两宫确实像陛下所说的那样安然,臣等的命运还不知道呢。”护军长史郝嘏等人劝周顗躲避王敦,周顗说:“我身为大臣,朝廷衰败,难道能再在民间苟且偷生,到外投靠胡、越异族吗!”王敦的参军吕猗,曾经做过朝廷的郎官,本性奸诈谄媚,戴渊担任尚书时,十分厌恶他。吕猗劝王敦说:“周顗、戴渊,都有很高的名望,足以迷惑众人,近来他们的言谈,竟没有一点惭愧的神色,您不除掉他们,恐怕必定会有再次起兵的忧患。”王敦一向忌恨这两个人的才能,心里很赞同吕猗的话,他不动声色地问王导说:“周顗、戴渊是南北众人所仰望的人物,应当登上三司之位是毫无疑问的吧。”王导不回答。王敦又说:“如果不能担任三司,只该担任尚书令、仆射吗?”王导还是不回答。王敦说:“如果不能那样,就该杀掉他们!”王导仍然不回答。
丙子日,王敦派部将陈郡人邓岳拘捕周顗和戴渊。在此之前,王敦对谢鲲说:“我会任命周伯仁为尚书令,戴若思为仆射。”这天,又问谢鲲:“近来人心怎么样?”谢鲲说:“明公的举动,虽然是想尽力保全国家,但众人的议论,实在没有理解您的高深道义。如果真能起用周顗、戴渊,那么大家的情绪就会安定了!”王敦发怒说:“你太粗疏了!这两个人不适合任用,我已经拘捕他们了!”谢鲲听后惊愕不已,不知所措。参军王峤说:“‘人才济济,文王因此安宁。’怎么能杀戮名士呢!”王敦大怒,想杀掉王峤,众人没人敢说话。谢鲲说:“明公发动大事,没有杀戮一个人。王峤因为进献忠言违背了您的旨意,就要被杀掉祭鼓,不也太过分了吗!”王敦于是放了王峤,把他贬为领军长史。王峤是王浑的同族孙子。
周顗被拘捕时,路过太庙,大声说:“贼臣王敦,颠覆国家,枉杀忠臣。神灵如果有灵,应当赶快杀掉他!”拘捕他的人用戟刺伤他的嘴,血流到脚跟,他的神态举止依然从容自若,看到的人都为他流泪。周顗和戴渊一起在石头城南门之外被杀死。
元帝派侍中王彬犒劳王敦。王彬一向和周顗交好,先去哭吊周顗,然后才去见王敦。王敦见他神色悲伤,就觉得奇怪,就问他原因。王彬说:“刚才哭吊伯仁(周顗),感情上控制不住。”王敦发怒说:“伯仁是自找杀身之祸;况且一般人对待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悲哀地哭他?”王彬说:“伯仁是忠厚长者,是兄长您的亲友;他在朝廷上虽然不是直言敢谏的人,也不是结党营私之辈,大赦之后却遭到极刑,所以我感到悲伤惋惜。”接着愤怒地数落王敦说:“兄长你举着旌旗冒犯朝廷,杀戮忠良,图谋不轨,灾祸将会连累家族了!”言辞十分慷慨,声泪俱下。王敦大怒,厉声说道:“你狂妄悖逆到这种地步,以为我不能杀你吗!”当时王导也在座,为他感到害怕,劝王彬起身谢罪。王彬说:“我脚痛不能下拜!而且这又有什么可谢罪的!”王敦说:“脚痛比得上颈痛吗!”王彬毫无惧色,最终不肯下拜。
王导后来整理中书省的旧档案,才看到周顗营救自己的奏表,拿着它流泪说:“我虽然没有杀伯仁,但伯仁却是因我而死,幽冥之中,我辜负了这位好朋友啊!”
沈充攻克吴国,杀死内史张茂。
当初,王敦听说甘卓起兵,非常害怕。甘卓哥哥的儿子甘卬是王敦的参军,王敦派甘卬回去对甘卓说:“您这样做自然是尽臣子的气节,我不责怪您。我是因为家里的急难,不得不这样做。希望您能撤回襄阳的军队,我们还能重新结好。”甘卓虽然仰慕忠义,但性格多疑,缺乏决断,驻军在猪口,想等待各方一同出兵,滞留几十天不前进。王敦占领建康后,就派朝廷使者拿着驺虞幡(象征停止军事行动的旗帜)让甘卓停止进军。甘卓听说周顗、戴渊被杀,流着泪对甘卬说:“我所担忧的,正是今天这种情况。况且只要圣上平安,太子无恙,我驻守在王敦的上游,也不敢轻易危害国家。如果我径直占据武昌,王敦形势危急,必定会劫持天子来断绝天下人的期望,不如返回襄阳,再考虑以后的计划。”随即下令撤军。都尉秦康和乐道融劝甘卓说:“现在分兵截断彭泽,使王敦上下不能互相救援,他的部众自然会离散,一次战斗就能擒获他。将军发动义兵却中途停止,我私下认为将军不该这样做。况且将军部下的士兵各自追求利益,想要西撤,恐怕也未必能如愿。”甘卓不听。乐道融日夜哭泣劝谏,甘卓还是不听;乐道融最终忧愤而死。甘卓本性宽容温和,突然变得强硬固执,径直返回襄阳,神情烦躁不安,举动失常,有见识的人知道他将要败亡了。
王敦任命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加授王导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更换百官和各军镇的官员,被调动、贬黜、免职的有几百人;有时早上的决定傍晚就改变,全凭他的心意。王敦将要返回武昌,谢鲲对他说:“您到都城以来,称病不朝见天子,因此虽然建立了功勋,人心却未能真正归顺。现在如果朝见天子,让君臣之间消除隔阂,那么众人的情绪就都会悦服了。”王敦说:“你能保证不会发生变故吗?”谢鲲回答说:“我近日入宫觐见,主上侧身而坐,期待见到您,宫廷内外安定,必定不会有什么可担心的。您如果入朝,我请求陪同前往。”王敦勃然大怒说:“就算再杀你们几百人,对时局又有什么损害!”最终没有朝见天子就离去了。夏季,四月,王敦回到武昌。当初,宜都内史天门人周级听说谯王司马承起兵,就派他哥哥的儿子周该暗中前往长沙,向司马承表示忠诚。魏乂等人加紧攻打湘州,司马承派周该和从事邵陵人周崎秘密出城求救,但都被巡逻的人抓获。魏乂让周崎告诉城中人,说大将军已经攻克了建康,甘卓返回襄阳,外援已经断绝。周崎假装答应,到了城下,却大声呼喊:“援兵很快就到,你们要努力坚守!”魏乂于是杀了他。魏乂拷问周该直到他死去,周该最终没有说出原因,周级因此得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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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乂等人的进攻日益紧迫,王敦又把俘获的朝廷官员的书信送过来,让魏乂用箭射进城中给司马承看。城中人知道朝廷已经失守,无不感到沮丧惋惜。双方相持将近一百天,刘翼战死,士兵死伤无数,尸体堆积如山。癸巳日,魏乂攻克长沙,司马承等人都被擒获。魏乂将要杀虞悝,他的子弟对着他号啕大哭。虞悝说:“人生总会有一死,现在全家都做忠义之鬼,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魏乂用囚车押送司马承和易雄前往武昌,他们的属官都逃散了,只有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换上仆役的衣服,跟随司马承,不离左右。魏乂见桓雄姿态容貌、言行举止非同常人,心里十分忌惮,于是就杀了他。韩阶、武延却更加坚定地追随司马承。荆州刺史王廙秉承王敦的旨意,在途中杀死了司马承,韩阶、武延送司马承的灵柩到都城,安葬后才离去。易雄到了武昌,意气慷慨,毫无惧色。王敦派人把他当初列举王敦罪状的檄文给他看,并责备他,易雄说:“这些事确实有过,可惜我职位低微,力量弱小,不能挽救国家的危难。今天去死,本来就是我的心愿!”王敦忌惮他言辞正直,就释放了他,让他回到住处。众人都来祝贺,易雄笑着说:“我怎么能活下去!”不久王敦派人暗中杀了他。
魏乂急切地寻找邓骞,同乡人都为他担忧,邓骞笑着说:“这是想任用我罢了,他刚占领湘州,杀了很多忠良之士,所以找我来安抚人心。”于是去见魏乂。魏乂高兴地说:“您是古代的解扬(春秋时坚守信义的使者)啊。”随后便任命他为别驾。
朝廷下诏任命陶侃兼湘州刺史;王敦上奏让陶侃重新返回广州,加授散骑常侍。
甲午日,前赵的羊后去世,谥号为献文。
甘卓的家人都劝他防备王敦,甘卓不听,把士兵全部遣散去种地,听到劝谏就发怒。襄阳太守周虑秘密接受王敦的旨意,谎称湖中有很多鱼,劝甘卓派身边的人都出去捕鱼。五月,乙亥日,周虑率兵在寝室袭击甘卓,杀了他,把首级传给王敦,同时杀了他的几个儿子。王敦任命从事中郎周抚统领沔北诸军事,代替甘卓镇守沔中。周抚是周访的儿子。
王敦得志后,就变得更加残暴傲慢,各地的贡品大多送入他的府中,将相和地方大员都出自他的门下。他以沈充、钱凤为主要谋士,对这两个人言听计从,被他们诬陷的人没有不死的。又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沈充等人都凶狠险恶、骄横放纵,大规模修建营府,侵占别人的田地住宅,在街市上抢劫掠夺,有识之士都知道他们将要败亡。
秋季,七月,后赵中山公石虎攻克泰山,擒获了徐龛,并把他押送到了襄国;后赵王石勒把他装在布袋里,从百尺高的楼上摔死,又命令王伏都等人的妻子儿女把他的尸体割碎吃掉,并活埋了他的三千名降兵。
兖州刺史郗鉴在邹山驻守三年,拥有部众几万人。由于战争不断,百姓饥饿,只能挖野鼠、藏在洞穴里的燕子来吃,后赵军队进逼,他退守合肥。尚书右仆射纪瞻认为郗鉴有高尚的声望和清白的品德,适合在朝廷任职,上疏请求征召他;于是朝廷征召郗鉴为尚书。徐州、兖州之间的许多坞堡大多投降后赵,后赵设置地方长官安抚他们。
王敦自己兼任宁、益二州都督。
冬季,十月,己丑日,荆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廙去世。王敦任命下邳内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守淮阴;卫将军王含都督沔南诸军事,兼任荆州刺史;武昌太守丹杨人王谅为交州刺史。让王谅拘捕交州刺史修湛、新昌太守梁硕,并把他们杀掉。王谅诱杀了修湛。梁硕起兵在龙编包围了王谅。
祖逖死后,后赵多次侵犯黄河以南地区,并攻克了襄城、城父,包围了谯城。豫州刺史祖约不能抵御,只好退守寿春。后赵于是夺取了陈留,梁国、郑州之间又陷入了混乱。
十一月,朝廷任命临颍元公荀组为太尉;辛酉日,荀组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