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庞大、最根深蒂固的阻力。
军队是友利坚最大的单一财政支出项目,它早已不是一支单纯的武装力量,而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
其内部,有盘根错节的将军派系,有传承数代的军人世家;
其外部,有国防部内部无数个争夺预算的部门,有遍布全国各州的军事基地所带动的周边经济;
而其核心,则是那个被称为‘复合体’的、由军火制造商、金融寡头和国会说客共同组成的巨大集团。
任何裁撤的意图,都等于要从这头巨兽身上割肉,必然会招致它最疯狂的反扑。”
我竖起第三根手指。
“最后,是操作性(Operability)的阻力。
即便我们能奇迹般地克服以上所有阻力,裁撤本身也会带来难以预期的后果。
这绝非一蹴而就的过程,它将导致军工产业的大范围萎缩与技术断代;
在全球范围内,势力的真空会立刻被新的竞争者填补,无数海外利益将拱手让人;
在国内,数以百万计的退伍军人将涌入社会,他们的技能单一且思想固化,极易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甚至于那些平日里呼吁和平的民间团体,也会站出来反对。
毕竟,反对一个庞大的、可以作为靶子的军事机器,比真正面对一个没有军队的、不确定的未来,要容易得多。”
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密室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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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期间几次张嘴,似乎想提出反驳,但最终都放弃了。
我的这番分析,逻辑异常严谨,涵盖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并将它们进行了更高层次的归纳与总结。
这并非意图阻止他的思考,或是逃避问题。
恰恰相反,这证明了我并非胡言乱语,而很可能是带着一套完整的、经过深思熟虑的方案,有备而来。
他干咳了一声。
这个动作似乎帮助他重新组织了语言。
“确实……如你所说。”
他的姿态再次软化下来。
那是面对无法辩驳的逻辑时,一个聪明人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承认它。
“那么,你想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解决?”
我轻笑了一声,“不,这些问题,一个都不需要‘解决’。”
我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的困惑。
“当一个病人的身体里长出了一个巨大的、消耗一切养分的肿瘤时,医生的思路,不是去研究如何‘解决’肿瘤带来的疼痛、发热、衰弱等一系列‘问题’。
那是保守治疗的思路。
他需要做的,是厘清这个肿瘤的本质,然后,尝试处理他。”
“本质?”
“是的,本质。
莫罗阁下,你我刚才所罗列的一切阻力,其根源,都来自于一个共同的错误——对友利坚军队的性质,产生了根本性的认知偏差。”
我身体前倾,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直视他的双眼,
“现在,我需要您告诉我。
友利坚合众国对于自身军队性质的官方定义,是什么?”
朱利安清了清嗓子,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官方发言人的腔调回答道:
“友利坚合众国武装部队,是一支由志愿者组成的、服务于全体国民的专业化军事力量。
其使命是扞卫宪法,保卫国家领土与海外利益,并在总统和国会的授权下,执行全球范围内的和平与安全任务。”
“很好。”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段完美的、刻在纪念碑上的墓志铭。
它精准地解释了我们所面临的所有‘问题’的来源——因为你们错误地,甚至可以说是自欺欺人地,将它定义为一支‘军队’。”
“那你说它是什么?”
我靠回椅背,将那只已经雕刻完成的、栩栩如生的木鸟放在桌子的正中央,仿佛在展示一件最终的证物。
“它不是一支军队,莫罗阁下。”
我给出了新的定义,每个音节似乎都承载着千钧重量:
“它是一个以国家暴力为核心业务、以纳税人税金和全球霸权为市场目标的,大型的、逐利的、享受着官方背书的、具有天然垄断性质的……跨国军事托拉斯。”
“一个在诞生之初或许怀揣着理想。
却在百年的扩张中,被自身的贪婪与傲慢撑得脑满肠肥,如今只剩下嗜血的本能,早已丧失了自制力与自知性的……”
“……一个虚弱的、臃肿的、行将就木的巨大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