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视本身就是一种包容,”
洛克菲勒抛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位社会学教授皱眉的观点,却像是在讨论菜单,异常自然,
“我们包容了‘歧视’这种行为和观点的存在。
在这个国家的底层社会,你可以是任何人。
可以是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期裙子的哥特青年,一个相信地平论的阴谋论者,一个来自危地马拉的萨满教徒,或是一个只吃有机甜菜根的嬉皮士。
只要你不触犯法律,依法纳税,你总能找到你的同类,或者至少,没人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小主,
你的邻居可能会在背后议论你,但他们依旧会来参加你的庭院烧烤派对,只要你提供免费的啤酒。”
他顿了顿,车子平稳地驶过一个出口匝道。
“这种看似混乱的、无底线的包容,构成了这个国家活力的基础。
但,”
他的话锋一转,声音里玩世不恭悄然褪去,显露出冰冷的精准,
“只有当你想‘上升’时,这个国家最本质的、最残酷的精英主义特色才会显现出来。
那才是真正的歧视,一种更绝对、更隐蔽,也更致命的歧视。”
“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伊芙琳的脸上浮现出专注的表情,她知道,这才是洛克菲勒这番讨论的核心。
她需要表达出这种领会,作为回应。
“很简单。
一个开便利店的印度老板,他不会在意来买可乐的顾客是黑人还是白人,是基督徒还是无神论者,因为顾客的身份无法转化为他的利润。
但是,当他要招聘一个能帮他管理店铺、未来可能要接触到核心账目的店长时,他有极大概率会选择一个与他来自同一个族裔、说着同一种方言、甚至毕业于同一所社区大学的‘自己人’。
这不是写在纸面上的规则,但它比任何规则都更有效。”
“商业实体不会歧视它的‘消费者’,但它会无比严苛地筛选它的‘构成者’。”
洛克菲勒做出了总结,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无可奈何与同情,
“而当这种筛选机制被放大到国家层面时,你就会看到一幅有趣的景象:
我们公司,伊米塔多,可以轻而易举地为我的大型慈善活动申请到市中心的场地使用许可,因为我是个无可挑剔的、符合主流想象的‘英雄’。
而我的同事,以赛亚,一个非裔英雄,他的公众形象同样光辉。
但在和官方部门对接时,他总会遇到各种莫名其妙的流程拖延和文件审核。
还有莱拉,你知道的,那位跨性别的英雄,她的粉丝群体非常庞大且狂热。
可每一次她的团队想要申请公共资源,都会被踢皮球,最终只能选择租用昂贵的私人场地。
官方不会说‘不’,他们只是让‘是’的成本变得无限高。”
伊芙琳沉默了。
当然,沉默不意味着沮丧和失望。
她完全理解这其中的机理。
这不是法律问题,而是一种根植于权力结构内部的、无形的文化壁垒。
这便是她迷恋与洛克菲勒对话的原因之一。
这种即兴的、却又直指事物本质的深度探讨,对她而言,比任何礼物和甜言蜜语都更具吸引力。
她的思维像一把精密的锁,而洛克菲勒总能拿出独一无二的、结构复杂到令人惊叹的钥匙,轻松地将其打开。
并展示给她一个全新的、她从未想象过的内部世界。
以至于现在,她很难再对和其他人的交流产生真正的兴趣。
那些充斥着情绪表达、家长里短,亦或者充满智识、却半遮半掩的对话,对她而言变得像一杯温吞的白水,寡淡无味。
尽管洛克菲勒偶尔会谦虚地将这些闪烁着智慧火花的观点,归功于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先生的教导。
但伊芙琳在心底里并不完全认同。
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如此恰到好处地、源源不绝地输出这么多逻辑严谨、充满创造力,而又精准地满足她所有好奇心的观点呢?
这绝非后天学习就能达到。
这只能是一种天赋,一种只可能出现在她意中人身上的、独一无二的天赋。
当然,西拉斯先生依旧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