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结婚之前,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
“你不是说……
她是因为生病,在遗憾中死去的吗?”
“哦不,扎亚茨。
那只是为了让你觉得好受些,一个适用于儿童读物版本的、经过美化的结局。”
德米特里摇了摇头,转身走向电视。
他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从一叠旧文件中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这是我们在婚前的照片。”
扎亚茨的目光,被那张小小的、凝固了时光的卡纸牢牢吸住。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机场的出发大厅。
一个穿着九十年代友利坚陆军制服的年轻人,正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行李包。
他肩上扛着下士的军衔,脸上的神情,混合着对未来的憧憬与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
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位面容立体、骨相端正的年轻女性。
她的锁骨线条颇具特点,如同两柄蓄势待发的、优美的新月弯刀,清晰地横亘在衣领之下,赋予其整体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丽。
“我们在减州理工的一次校园开放日上认识,”
德米特里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照片本身,
“我们迅速坠入爱河。
彼此都以为遇上了那个能完美嵌入自己生命的对的人。
我们在帕萨迪纳的每一条街道上散步,在格里菲斯天文台接过吻。
在‘沙暴行动’爆发前,我参军入伍,接受训练,然后被派驻到太平洋的基地,
而你的母亲,安雅,则在《洛杉鸭时报》找了份实习记者的工作。
在服役的过程中,我们就已经完婚了。
一切都看上去那么顺利,就像你和吉伊。”
“她和吉伊很像吗?”
扎亚茨发问,并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那段类比中,关于自己的那一半。
“性格上非常相似。
热情,主动,充满无与伦比的行动力。
以及,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过分的自信和执着,乃至于执拗。”
“我觉得吉伊算不上执拗。”
“在共同居住前,我也以为安雅从不发怒,永远温柔。”
德米特里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你们过于年轻,以至于只能看到对方被小心翼翼展示出来的、最好的一面。
你们的表达,也远不够充分。”
他走到冰箱旁,取出两罐饮料。
将其中一罐冰镇啤酒递给了自己,又将另一罐健怡可乐放在了扎亚茨面前的桌上,动作略显沉默。
“后来发生了什么?”
扎亚茨又开启了新的一罐,汽水嘶嘶作响,仿佛在模仿他混乱的思绪。
“婚后,问题接踵而至。
关于生活细节的分歧,一些微不足道的、却能累积成巨大壁垒的琐碎。
比如,我坚持罗宋汤必须用甜菜根和牛腩慢炖,而她则认为用番茄酱和午餐肉是更高效、更现代的改良。”
德米特里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似乎想借此保持清醒,
“先是口角,再然后是辩论,继而是争吵。
话题从事情本身,迅速上升到感情忠诚度,最后演变成单纯的、旨在摧毁对方自尊的辱骂。”
他掏出一部曙光牌的智能机。
屏幕亮起,映出他老旧的脸。
“三年前,她还是我眼中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三年后,我们甚至无法平静地共度一个周末。
你,就在那段最糟糕的期间出生。
很快,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她‘得病去世’了。
精力的极度匮乏让我们都不再争吵,我们之间出现了久违的和睦,不是为了某个期望中的未来,只是为了……
也许,只是为了爱情本身最后的体面。
你知道她在死前,依然保持清醒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她说:
‘也许我应该早一些死去,德米。’”
德米特里说出了他从未提起的小名,
“‘这样的话,至少在你心里,我依然是个完美的女人。
你会用充满爱意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的名字。’”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惆怅与解脱的复杂神情。
“你的意思是——”
扎亚茨感觉自己捕捉到了对方的意思。
“我觉得你应该看开点,扎亚茨。
哪怕吉伊还活着,你们的爱情也可能活不了多久。
而你的生命还很漫长。
至少,她是以一种迅速的方式,在你对她爱意最浓烈的时候离开你的,对吗?
人生,本就充满了各种形式的生离死别。”
“但是——”
“公司也会给予你额外补偿。”
德米特里打断了他,语气迅速变得务实,
“在她的直系亲属之外,有额外补偿给你,用以弥补你因此受到的心理创伤。
只要你能承诺,不对外进行任何额外的宣传。”
“你怎么知道的?”
扎亚茨的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