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开端

“公关部不应对此负责。”

伊莎贝拉快步走到我的办公桌对面,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

这个动作使得她睡裙的领口更低了一些。

蓝色眼眸里却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这是你的问题,西拉斯。”

她继续解释道,

“平台使用的是算法推荐。

你和克兰普的核心受众,在用户画像上存在极高的重合度。

所以系统会很自然地进行相邻内容的推送。

那些愿意看克兰普正面新闻的用户,看他的演讲稿、公开讲话的视频,

同样也会愿意看到你公布的公司新政策,或是你在财经节目上的访谈。”

“而那些倾向于浏览他负面消息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类似于他二十年前,指导一群还在上高中的少女模特摆出具有暗示色彩的照片,或是一些带有严重歧视色彩的即兴发言……

这些用户,同样也会对你的‘负面信息’抱有浓厚的兴趣。

而你恰巧也有这类信息。”

“比如?”

“比如,在某次访谈节目中,和一位金发女主持人的身体距离过于亲近。”

“我想,那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只是遵循了源自法兰东第二帝国宫廷的社交礼仪,对少数能够理解这种文化的人士表达尊重。

虽然在摄像机镜头下,这两种行为可能呈现出同一种效果。”

“比如,主动挑起议题并发表被认为是‘暴论’的观点,对不同人种、不同肤色的群体表达某种武断的见解。”

“这完全无可厚非,”

我思考了一下,迅速给出了解释,

“蓝种人和绿种人,从生物学和市场的双重角度看,确实不可能成为伊米塔多公司旗下的‘英雄’。

他们的数量过于稀少,没有任何一个理智的投资人会为这种满足正确的行为艺术买单。”

“那亚裔呢?

你也曾经说过,公司不会大规模发展以亚洲人形象为蓝本的英雄。”

“这是因为公司的核心业务至今没有真正意义上拓展到亚洲本土。

而在友利坚这片土地上的亚裔群体,根据我们的数据模型分析,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对自己族裔的英雄形象没有达到付费程度的好感

——他们更希望能看到一些……与他们自然形象截然不同的东西。

人类的认知和口头观念会说谎,但市场的资金流向,永远是最诚实的。”

我看向伊莎贝拉,双臂交叉,做了一个表示无奈的手势。

“当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亚洲裔的罪犯数量,在统计学上,实在是太少了。”

“因此,很难挑选素质符合条件的英雄?”

“这只是表象。

更本质的内核在于,那个文化群体,他们普遍不将‘犯罪’本身视为头等大事。

比起接受法律的审判,或是容忍罪恶的实质,他们更无法忍受的,是被社群性的贬低和抛弃。

这听上去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但在驱动人类行为的底层逻辑上,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相较于正确与否,他们更在意成功与否。

失败比邪恶看上去更为面目可憎,更可以容纳为堕落的体现。罪恶只是失败的附属物,本身并无切实的、可被内化的意义。

这是‘罪犯稀缺’这一现象的根源。

可以说,他们是公司天生的、最优秀的员工来源,而不是足够优质的客户。

想要获取他们的认同,展示压倒性的‘成功’,远比展示虚无缥缈的‘高尚’更为有用。”

伊莎贝拉安静地盯着我看了几秒,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理解与思索的光芒。

随后,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好看的弧度,如同在冰封湖面裂痕上折射的阳光,明亮而锐利。

“那么,关于你和年轻的女性下属过从甚密,甚至她会在衣衫不整的情况下,与你单独共处一室

……这类在网络上传播的流言呢?”

“句句属实,一派胡言。”

一句在逻辑上完全自相矛盾的话。

她当然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不过,她还是选择了继续这场游戏,用追问的方式。

“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从事实层面进行描述,它是真的。

从立场层面进行判断,它是假的。”

“也许,克兰普总统在面对那些指控时,也能和你一样,给出相同的狡辩。”

“他会的,”

我肯定了她的猜测,

“自我说服,是所有领导者——乃至这个国家所有‘优秀公民’,从权力顶端的总统到每一个努力维持体面的中产阶级,都必须掌握的技巧。

小主,

或者说,是一种必备的生存素养。

对立从来不是社会的主旋律,和谐与内在的统一感,才是所有集体和个人最需要的精神内核

——除非它们渴望被历史的车轮淘汰。

感到矛盾,本身并不意味着失败;

只有当你提出矛盾,并愚蠢地试图去彻底‘解决’它时,真正的问题才会浮现。”

笃,笃。

敲门声响了起来。

“西拉斯先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