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的风,似一头从塞外狂奔而来的猛兽,裹挟着无尽的凛冽与沙砾,毫不留情地席卷而过。那风,如利刃般割过刚筑起的城郭,发出尖锐的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与苦难。
当徐骁率领着徐家军踏入这片广袤而又荒凉的土地时,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衰败的画卷。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肆意地漫过那早已废弃的烽燧,仿佛要将历史的痕迹彻底掩埋。远处,祁连山脉巍峨耸立,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宛如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蹲伏在天际,冷眼旁观着世间的纷争与变迁。
徐家军的军营里,号角声此起彼伏,尚未完全平息。那激昂的号角声,仿佛是战士们不屈的呐喊,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回荡。然而,就在这喧嚣之中,内院的产房里却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宛如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划破了北凉初定的宁静。这啼哭声,带着新生命的希望与活力,让整个军营都为之一振。
徐骁刚从激烈的战场上归来,身上还披着那件染着征尘的甲胄。那甲胄上,斑斑血迹仿佛是战争的勋章,记录着他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危险。他的手,还未来得及擦去指缝里的泥垢,那是长时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留下的痕迹。就在这时,稳婆满脸喜色,一路小跑着来到他面前,喜滋滋地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产房门口,兴奋地说道:“将军!是个大胖小子!夫人和小公子都平安!”
徐骁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阵狂喜,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猛地推开门,只见吴素斜倚在锦被上,脸色带着产后的苍白,犹如一朵在寒风中凋零的花朵。然而,她的唇边却漾着柔和的笑意,那笑容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襁褓中的婴儿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呼吸均匀而有力,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虎儿,快来看!”徐骁转身,看到了站在门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张望的大女儿徐脂虎。她梳着可爱的双丫髻,身上还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虎头鞋,那虎头鞋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徐骁心中满是慈爱,他轻轻地将女儿抱起来,举到襁褓边。然后,他伸出自己粗粝的手掌,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都化了。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小小的生命:“你有弟弟啦。”
徐脂虎眨巴着眼睛,眼中满是好奇与兴奋。她伸出小手,想去摸弟弟的脸蛋,却又怕弄疼了他,小手在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来。然后,她凑到徐骁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弟弟要像脂虎一样听话吗?”那天真无邪的话语,让徐骁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然而,在他眼角的皱纹里,却掩不住一丝忧虑。那忧虑,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徐骁放下女儿,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吴素的手。她的指尖微凉,仿佛带着一丝寒意,而掌心却带着薄汗,那是刚刚经历生产时的紧张与疲惫。徐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夫人,身子怎么样?”那声音里,满是对妻子的心疼与担忧。
吴素微微摇摇头,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看着丈夫,轻声说道:“放心吧,我自幼习武,底子还在。”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丈夫鬓角新添的白发,心中一阵刺痛。那些白发,如同岁月刻下的痕迹,见证了徐骁为这个家、为这片土地所付出的艰辛。她轻轻说道:“不过是跌了些境界,以后做个寻常妇人,陪着你和孩子们,也没什么不好。”
徐骁心里清楚,她这话是在宽慰自己。回想起京城那场“白衣案”,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愤怒与仇恨。那时,夫人吴素怀着身孕,却被一群心怀不轨之人围杀。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围杀中,吴素凭借着自己高强的武艺和顽强的意志,侥幸突围而出。然而,她却落得根基受损,再也无法回到巅峰时期。那些日子里,他看着妻子日夜煎熬地喝着苦涩的汤药,听着她在深夜里压抑的咳嗽声,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只是此刻,看着妻子眼中强撑的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只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力量,就能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
最后,吴素给儿子取了“徐凤年”的名字。她望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孩,眼中泛起温柔的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她轻声说道:“我怀他时,曾梦见一只鸾凤盘旋而下,直入腹中。古书说凤凰是祥瑞之兆,象征尊贵与王者气,便取个‘凤’字吧。”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婴儿的额头,继续说道:“至于‘年’字,只求他岁岁平安,远离纷争。你我身处这乱世,最盼的不就是孩子们能安稳一生吗?”
徐骁低头看着儿子皱巴巴的小脸,又看了看吴素眼底深藏的祈愿,喉结滚动了一下,重重点头:“好,就叫徐凤年。”那坚定的语气,仿佛是在向命运宣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让他远离一切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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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依旧呼啸着,卷起雪沫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低语。徐骁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像被冰锥扎着。他放下熟睡的女儿,独自走到廊下,望着北凉苍茫的夜色。那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这片土地,也笼罩着他的心。离阳皇室,还有那些藏在暗处参与白衣案的人……他们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每一个都让他恨之入骨。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泛白,骨缝里挤出无声的誓言: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那誓言,如同滚滚的雷声,在夜空中回荡。
北凉新城的西北角,有一座不起眼的院落。然而,这座看似普通的院落,却藏着整个北凉最令人胆寒的地方——徐家军的谍报机构。院墙是双层的,中间夹着厚厚的夯土,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了内外的声响。门口守着的卫兵面无表情,犹如一尊尊冷酷的雕像,他们腰间的佩刀反射着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院子里,褚禄山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他的身材臃肿,穿着一身簇新的锦袍,然而,那锦袍却丝毫不见臃肿之人的迟钝,反而衬托出他的威严与霸气。他的眼神像鹰隼般锐利,在舆图上扫视着,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海里。他唾沫横飞地训斥着手下,声音如同炸雷一般:“查!给我往死里查!”
手下密探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深知这位“禄球儿”的手段,前几日有个密探办事拖沓,被他亲手剥了皮挂在院墙上,说是“警醒众人”。那血腥的场景,至今还让他们心有余悸。
褚禄山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茶盏,却嫌茶水凉了,随手掷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茶盏碎裂,瓷片溅起水花。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义父交代的事,谁敢怠慢?白衣案牵扯甚广,宫里的、朝堂的、江湖的……一个个都藏得深,可只要他们还喘气,就总有迹可循。”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堆积如山的卷宗前,随手抽出一本翻看起来。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与“恶人”不符的专注。没人知道,这个在军营里杀人如麻、喜好喝人奶、一天要换三套衣服五匹骏马的胖子,竟是个才思敏捷的才子。当年他随徐骁征战时,曾在军帐中八叉手而成诗,“褚八叉”的名号也曾传遍一时。王妃吴素就常说,徐骁的义子中,论才气,褚禄山当属第一。
“大人,”一个密探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卷宗,声音颤抖地说道,“查到当年负责封锁城门的禁军统领,如今调任青州了。”
褚禄山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卷宗,粗短的手指快速划过字迹。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与愤怒,仿佛看到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罪魁祸首。“青州……好得很。”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寒夜中的冷风,让人毛骨悚然。“传我命令,让青州的人‘关照’一下这位统领,问问他当年城门为何偏偏在那时候‘失灵’。”
密探领命退下,褚禄山却盯着卷宗上的名字,喃喃自语:“义父待我恩重如山,王妃更是仁厚。谁动了他们,就是动了我褚禄山的逆鳞。”他拍了拍肚子,那里堆满了肥肉,却也装着对徐家的死忠。比起那些后来背叛徐骁的义子,褚禄山或许恶名昭彰,却从未有过二心。他深知,自己的一切都是徐骁给的,为了徐家,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北凉城里,一场关于复仇与守护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徐骁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创造一个安稳的未来。而褚禄山,也在为揭开白衣案的真相而不懈努力着。他们都知道,前方的路充满了艰难险阻,但他们毫不畏惧,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坚定的信念和无尽的勇气。北凉的风,依旧在吹,吹过城郭,吹过军营,吹过每一个为这片土地而奋斗的人的心中……
时光悠悠流转,如白驹过隙般匆匆,三年时光竟在不经意间倏忽而过。曾经的北凉,在岁月的风沙侵蚀下满目疮痍,而如今在徐骁的悉心治理下,渐渐有了蓬勃的生机。
放眼望去,一座崭新的城池拔地而起,那巍峨的城墙仿佛是北凉重生的脊梁。街道上,车马往来穿梭,吆喝声、马蹄声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昔日那片荒芜死寂的土地,如今已被勤劳的百姓种满了庄稼,嫩绿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希望。就连那曾经凛冽如刀的风,吹过这片土地时,似乎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