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的清醒,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地窝子里的绝望。秦念用技术争取到的三天时间,让这丝活气得以喘息。
在秦念的精心照料与超越时代的药物作用下,苏清河教授恢复的速度惊人。他已能倚着破被褥坐起,精神头也足了些。
这天下午,王婶与陈叔被派往场院做些轻省杂活,地窝子里只余师生二人。
阳光斜射而入,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浮沉。秦念正为苏老师更换手上的药物,那些触目惊心的冻疮已开始收口结痂。
苏清河沉默地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眉头越皱越紧。身体痛楚渐消,神思便愈发清明。秦念展现出的能力越强,他最初的恐惧虽被暂时压下,但一种更深沉的、基于理性分析的忧虑却如阴云般笼罩下来。
“念丫头……”他终是开口,声音沙哑却有了底气,“你同我说实话……你修好抽水机的那套手法,思路之清晰,判断之精准,绝非‘机械厂家属耳濡目染’能解释。那更像是……经过系统力学分析和故障树推演后的结果。” 这位物理学教授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同精密仪器,要测量出她话语中的每一个误差。“这身本事,到底从何而来?”
来了。秦念心下凛然,这才是苏老师会问的问题,直指核心。
她抬起眼,迎上那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历经变故后的沧桑与一种奇异的坦然:“老师,您教过我,万物皆有理。机械运转,无非是力学、热学和能量转换的表象。”
她轻轻托起老人伤痕累累的手,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再看看这双手。冻伤溃烂,是组织细胞在低温下冰晶形成、血管栓塞、导致坏死的表象。发烧,是免疫系统在与入侵病原体作战时,引发体温调定点上升的热力学过程。”
苏清河瞳孔微缩,被她用如此基础又如此根本的科学语言来描述伤病所震动。
“人如此,机器亦如此。”秦念继续道,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抽水机趴窝,无非是燃油化学能无法高效转化为机械能。可能是油路堵塞(流体力学问题),可能是气门积碳(燃烧不充分的热力学问题),也可能是电路故障(电磁学问题)。找到那个失效的关键参数,修正它,系统便能恢复运转。”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苏老师:“至于我为何能‘看到’这些参数……老师,当一个人无数次在生存的极限边缘挣扎时,她的感官和对规律的直觉,会被逼迫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敏锐度。这不是学习,这是……求生本能催化的洞察力。”
这番解释,将超凡能力归结于极端环境下的潜能激发,既玄妙又符合科学精神中“实践出真知”的逻辑。苏清河怔住了,他无法证伪,因为人类在绝境中爆发的潜能本就是未解之谜。他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混杂着震惊、痛惜和一丝恍然的情绪。他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泪水无声滑落:“是老师无用……让你被迫去经历这些……磨砺出这等……本事。”
“绝无此事。”秦念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若无您昔日教我认识世界的基本法则,今日我即便有十分直觉,也难解其意,更遑论应用。您传授的,是理解万物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