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父母在家属院住了一周。
这短短的几天,仿佛让他们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女儿,也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他们亲眼见证了秦念是如何忙碌的:晨曦微露时,她办公室的灯已然亮起;
深夜时分,机房或实验室里依然常有她沉稳的身影。
他们更看到了她是如何被整个研究所上下,从德高望重的苏清河教授,到那些满脸朝气、手上沾着油污的年轻学生,由衷地尊敬着。
他们看到了苏清河老师眼中重新燃起的、比年轻时更炽热的光彩,那是一种找到学术知己、看到毕生追求得以实现的狂喜与欣慰;
看到了那些围在女儿身边激烈讨论的工程师们,眼中没有丝毫的质疑与轻慢,只有纯粹的求知欲和全然的信赖,仿佛只要她在,再难的关隘也能闯过;
也看到了女儿站在铺满整面墙壁的复杂图纸前,或是操作着那些他们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时,那沉稳自信、眸光锐利、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气场。
起初的那点陌生和不安,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渐渐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骄傲与心疼,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骄傲的是,他们的女儿,真的成长为了一个对国家、对民族如此有用的人才,是真正擎天之柱般的存在。
心疼的是,这惊世骇俗的蜕变背后,必定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艰辛与压力,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和殚精竭虑的堆积。
而他们作为父母,在那段女儿人生中最黑暗、最需要支撑的岁月里,给予的却太少,太少。
这份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时时扎着他们的心。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小小的站台上,绿皮火车喷吐着大量白色的蒸汽,发出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仿佛在催促着离人。
林静紧紧拉着秦念的手,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望着女儿清瘦却精神奕奕的脸庞,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最朴素的关心:“念念,妈知道你忙,
知道你干的都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可再忙也得顾着点身子,饭要按时吃,觉要尽量睡……你看你这瘦的,妈看着心里难受……”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只能反复摩挲着女儿的手,仿佛想将所有的关爱与不舍都通过这触碰传递过去。
秦卫国站在一旁,嘴唇翕动了几下,这个一向不善言辞的男人,最终只是抬起厚重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秦念的肩膀,声音低沉沙哑:
“好好干……注意安全。家里……不用惦记。”
他的目光里有为女儿感到的无上骄傲,有看到她如今模样的由衷欣慰,更有一种卸下积年重负后的释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过往那些隔阂与亏欠的最终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