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滇图现黑市

呜——呜——

汽笛凄厉,撕碎黎明前最后一丝粘稠的黑暗。裹挟着钢铁与寒气的军列巨兽,如同一道幽影,沉重地碾过津浦铁路线与长江天堑的交汇点。津浦大桥钢铁骨架在晨曦微光中投下巨大的蛛网阴影,桥下浑浊的江水翻涌着黄色泡沫,无声承载着兵荒马乱的年景。列车前部探照灯的光柱早已熄灭,唯剩车厢缝隙里偶尔泄露的惨白灯光,如同濒死巨兽腹中残存的幽火。

佐藤所在那节特殊车厢内,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刺入骨髓的冰寒。仪器运行的嗡鸣低沉如鼓,仿佛疲惫不堪。地板上,田中少尉僵硬的尸体已裹进墨绿色防水油布,覆盖着厚厚白霜,如同新起的坟丘。两名戴着特制防寒手套的军士正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向车厢角落预留的低温存放区,动作僵硬,眼神深处残留着尚未散尽的恐惧。铅合金柜体持续稳定地蒸腾着白雾,锁链纹丝不动,仿佛昨夜那场冻结人心的喧嚣从未发生。

角落里,十三如同融入背景的灰岩。宽大的深灰斗篷边缘结着细微的冰晶。那只铅灰色的金属机械手隐在袖中,指关节处幽蓝的指示灯芒微弱到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种机械休眠般的冰冷死寂。

佐藤端坐如石雕,面前摊着从田中尸体记录本上撕下的最后一页残纸。纸上是被死亡中断的、跳跃混乱的字符和几个潦草得近乎痉挛的图示标记,其中代表符咒活性能量的曲线在某个时间点诡异地划出短暂上扬的尖角后戛然而止,像是垂死者被掐断喉咙前的最后嘶鸣。佐藤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在冰纹般的曲线上划过,停驻在那个微小的上扬点上。

几乎就在同时。

哐当!

金属与轨枕沉闷的撞击声——列车正通过复杂道岔区,车身猛地一摇晃!

一直如同沉睡的铅合金柜体,毫无征兆地传出一声极其低沉、仿佛物体在厚实冰层内部轻微挪位的闷响!

嗡……

细若游丝的震颤再次贴骨传来!

冰冷光滑的柜体表面,一层骤然凝结的、更加细密坚硬的白霜悄然浮现!在车厢惨白的灯光下,那新霜的边缘竟隐隐勾勒出一小片极其复杂晦涩的微型纹路轮廓,扭曲盘结,似星象又似活物筋脉!其核心位置,赫然形成一个指尖大小的、深嵌入冰霜深处的模糊凹点!

这凹点的形状、大小,甚至模糊的边缘轮廓——

竟与佐藤指尖此刻无意识按压在残页那个能量上扬尖角点的位置严丝合缝!

佐藤的指尖猛地顿住!

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一股极其细微、冰冷到极致的波动顺着指尖瞬间刺入!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向铅柜方向!

柜体表面新凝的冰霜纹路和凹点在震颤余波中迅速模糊、消融!如同幻觉!

但那刹那的“刺痛”和视觉残留却如同烧红的铁烙印在神经末梢!

哐当!哐当!

列车沉重地碾过最后几组道岔,恢复了平稳疾驰。震颤与嗡鸣戛然而止。车厢内重归死寂,只有柜体表面平缓的寒雾重新蒸腾。

佐藤缓缓收回手指,目光落回摊在桌面的残纸上。他的指尖在那微小的能量峰尖极其缓慢地、带着探究意味地按压下去。随即,又从鹿皮工具箱里取出那块冰冷的符咒残片,指腹沿着边缘那道被撕裂的、参差不齐如同犬牙的断口处反复摩挲着,感受着冰冷金属下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搏动,如同触摸死者的心门。

***

晨曦刺透黄浦江上的迷雾,将混浊的江面染上一层暧昧的灰金色。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在雾气中轮廓模糊,如同搁浅在时间长河边缘的巨大骸骨。法国梧桐光秃的枝杈在寒风中颤抖,落下昨夜凝结的霜粒。一辆半新不旧的黑色奥斯汀轿车穿梭过湿冷的街道,停在亚尔培路一条幽深石库门弄堂口。

车门打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雪茄、体味与某种奇特东方熏香的热烘烘浊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上海“天闻阁”后院深处一间极其隐蔽的储藏室改造成的“雅厅”。厚厚的土耳其红绒窗帘将所有光线死死隔绝。空气粘稠滞重,唯有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条案上方,悬挂着一盏古董黄铜煤气吊灯。明亮的火苗在灯罩内跳跃,将下方一小片区域照得灼灼生辉,却将房间四角更深地推入浓郁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里。

条案上铺开着一张一尺见方、质地奇特、泛着浅金色光晕的纸莎草制品。纸面纹路粗糙坚韧,似乎浸泡过特殊防腐药剂,带着岁月沉淀下的陈旧感。纸上墨色勾勒出的山川河流走向精准又带着古拙韵味,笔意雄浑又险峻。整幅地图如同微缩的滇西怒江峡谷险地,山岭嵯峨如龙脊蛰伏,河道扭曲似恶蛟盘身。一些关键位置用小篆标注着地名——“高黎贡”、“怒山隘”、“无量山”、“澜沧”,笔画浸染着血丝般的暗红朱砂。

最醒目的是地图中央区域!用极其浓烈、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矿物朱砂勾勒出一个龙眼大小的圆圈!圆圈内部,一个扭曲如闪电、带有九根锐利芒刺的星形符号(与杨云庭古图上所绘完全一致)在跳跃的灯火下如同活物般狰狞欲扑!似乎随时可能灼穿这坚韧的纸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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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整幅地图,并非完整!它只是从某个更大的图卷上撕下来的一角!边缘参差不齐,撕裂的痕迹如同败兵溃散的队列,残留着零星墨点线条,指向更未知的险地。

“诸位尊贵的先生们!” 一个高亢、略带夸张、带着浓厚英格兰中部腔调的男高音在灼灼灯影下响起。

说话的是站在紫檀条案首位的男人——肯特·韦斯顿勋爵。他年逾五旬,身量不高但保养得宜,一身考究的灰色粗花呢猎装三件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被发蜡固定得油光锃亮。红润的圆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亢奋笑容,灰蓝色眼珠在煤气灯光下闪烁着精明的、掠夺性的贪婪光芒。他手里挥动着一柄精致的玳瑁烟斗,烟斗头部雕刻的咆哮狮子头在光影下宛如活物般跃动。

他的左右两侧,三个穿着深色长衫或西装、面目模糊、气场沉凝的男人如同夜色凝成的背景板,目光同样牢牢钉在桌面那卷古图残片上。空气中无形的角力如同绷紧的弓弦。角落里,一个身形壮硕、穿着紧绷西装、脸上带着刀疤的保镖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如同无声的铁塔。

肯特勋爵猛地俯身,几乎将整个上半身压在桌面上,脸上油光水滑,带着戏剧性的神秘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声音刻意压低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整个凝滞空间:

“看到它了吗?这幅承载着神谕的地图残片!上面流淌着那个早已失落于时间尘埃的伟大文明最后一点滚烫血脉!”

他用烟斗尾部那狮首猛地敲点在纸莎草上那个猩红如血的闪电星符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