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雪山之门

门开一掌宽,像扒开条缝的兽嘴,里面黑沉沉的看不真切。风是从里头旋出来的,打着卷,卷起一层冰碴子混着铁锈腥味的白霜,刀子似的割在脸上。铁牛那颗大脑袋死命杵在冰冷的地上,乱发缠着血冻成的疙瘩。人蜷在门框角的影子里,缩得像个冻烂的树墩。胸口的血窟窿冻成了铁疙瘩,边上翻着灰黑发乌的烂肉碴子。他喉咙里滚着听不清的闷响,每抽一口气都带出冰渣混黑血的沫子。那条废腿彻底泡在脓血冻成的冰糊糊里,露出白骨的地方缠着青绿的冰挂。可他那双眼,熬得通红通红,像两团血疙瘩,死死钉在几步外。苏离软塌塌地靠着一块黑石头,脸白得跟雪埋了似的,眼闭得死紧,毒线爬上脖颈子,鼓起乌紫的硬楞,皮被撑得薄亮,像塞了一肚子活蜈蚣。那残腕子冻僵了,两根断指头露着骨头碴,焦黑。一点点冰蓝的电沫子还在骨头缝里闪,像鬼火快灭了。

疤脸摊在另一头,脑袋耷拉着,烂了半边的脸冻在地上结了冰,分不出皮肉还是石头。就剩出的那口浊气,在冰疙瘩上凝了白霜,慢慢又散了。

嘎吱——!

门后边,沉沉地一声金属刮擦的钝响,夹着铁链子碾过石地的重音,闷得像老牛喉咙里的痰。每一声都碾在人心尖子上。

“操……”刀七捂着半张起泡燎血的脸,身子往后缩了缩,牙缝里吸着冷气,那只能用的独眼在门缝里那片扭动翻滚的黑瘴雾上瞄,像掉进陷阱的野物在找道口子。

风卷裹着冰碴子,打透了他身上那几层破烂布。罗烈纹丝不动,黑铁塔似的戳在翻腾的门缝前头。风灌进他衣襟口子,卷得头发梢乱飘。赤红的一双眼像两口烧透的井,里头岩浆翻滚,血海里卷着冰冷的锋。他那只铁钳子似的右手还按在腰眼上的刀匣子上,按得死紧。刀匣底下垫着的那卷被污血浸透的黑布头——裹着从铜棺上抠下来的半截发丘印——隔着烂布片子烫得像块火炭,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头隔着冰壳子往手心钻。

门缝里卷的风带着股邪性,冰得人打骨头缝里哆嗦,可那门背后冲出来的风又滚烫灼人。两股子扭成一处,卷着刺鼻的铁锈硫磺腥,跟刀子片子刮脸一样。风头里还夹着细碎的红砂子,沾上皮就嗤嗤冒烟,烫出一溜燎泡。墨绿的粘湿瘴气扭成毒蛇样,寻着活人热气就扑,钻鼻子刺眼,喉管子里像塞了把泡了辣椒的锯末。

“咳!呕——!”靠着墙的石锁猛咳两声,咳出两团带黑血块的冰碴子,砸在脚边的石头上。那张灰败的脸又蒙上了一层红锈色。他拖着断臂蜷在铜疙瘩边上,伤臂的冻裹布里渗出的血结成黑冰壳子,被毒风卷到,几片黑紫的皮肉又翻卷起来。

呜……

呜……

像牛角号吹响在极远极深的山腹底部,又像万年寒风被封死在冰窟窿里绝望的呜咽。低沉沉地透过缝隙往外钻,不震耳,却闷得人心慌,压得心口上像镇座冰山。每一次呜声起伏,门缝里涌出的恶风就倒灌回去,随即爆发出更强的灼浪!

就在瘴气被风压得向门内猛地一吸的刹那!

门缝深处那片翻滚如同活物的浓黑障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开!

露出了!

门后!

无尽!深远!冰冷!纯粹的——

冰雪世界!!!

视线所及!根本望不到边际!

一座巨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冰雪穹窿!构成整个空间的底与顶!

下方!是泛着幽蓝寒光的、不知深几千百丈的冰封巨渊!

前方!一条陡峭!窄仄!如同玄冰巨龙脊骨蜿蜒盘旋而上的巨大阶梯!通体由某种透明晶莹、却坚硬如金刚石般的淡蓝色冰晶构成!深深嵌在巨大的冰山绝壁之上!冰阶极长!从门缝视野的极限下方一直向上!刺入上方那片幽暗深邃、被浓密如墨的冰蓝雾气笼罩的穹顶深处!根本看不到尽头!

冰冷!刺目!充满了神性!更透出一股冻结万古的绝对死寂!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条通天冰阶!唯有呜咽的风声在无垠的冰穹中徘徊!

就在这片宏伟、冰冷、空无一物的冰蓝死寂的穹顶最深处!那翻滚凝聚的墨蓝冰雾中心!

赫然!

镶嵌着一个巨大无比!深不可测!呈现出凝固血液般粘稠暗红底色的——

洞窟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