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的血腥气尚未在洛阳城中完全散去,但生活总要继续。
太阳照常升起,市井的喧嚣逐渐压过了前日的惊恐。
皇帝在白虎殿上展现的果决手段,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开来。
街头巷尾,人们窃窃私语,话题都离不开那位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十岁的少年天子,以及他身边那位突然冒出来、手握大权的“陈侍中”。
而处于旋涡中心的陈宫,此刻却无暇感受这权力的滋味。
他被临时安置在尚书台附近的一处值房内,这里原本是堆放文书档案的偏僻角落,如今被匆匆整理出来,成了他处理如山事务的场所。
房间狭小,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堆满竹简卷宗的木案和几个蒲团,空气中还残留着灰尘和旧帛书的气味。
陈宫坐在案后,眉头紧锁,正对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名册发愁。
这是袁绍报上来的“逆宦余党及附逆者”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上百个名字,其中不乏一些低级官吏、宫中侍从,甚至有几个只是与郭胜等人有过些许钱财往来的商贾。
袁绍的心思,陈宫如何不明白?这是想借机扩大打击面,安插罪名,清除异己,甚至中饱私囊。
“啪!”陈宫将名册合上,重重拍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侍立在一旁的李青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陈……陈侍中,有何不妥?”
陈宫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带着冷意:“袁本初此举,是想将这洛阳城再清洗一遍吗?陛下明诏,只诛首恶,不问胁从。他这名单上,十有八九都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李青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可……可袁司隶说,这些人都有嫌疑,需严加审讯……”
“审讯?”陈宫冷哼一声,“屈打成招的审讯吗?如今局势初定,首要在于安定人心,而非制造新的恐慌和冤狱!此风绝不可长!”
他提起笔,在那份名册上飞快地批阅起来,只圈定了寥寥几个证据相对确凿、职位较高的核心党羽,其余大部分名字都被他直接划去,并在旁边批注:“查无实据,不予追究。”
写完后,他将名册递给李青:“立刻将此批复送回袁司隶处。告诉他,清查余孽,需重证据,陛下仁德,不欲多造杀孽,望他秉公处理。”
李青接过名册,看着上面大片的划痕和那力透纸背的批注,心中暗暗咂舌,这位陈侍中,胆子可真不小,直接就驳了袁绍的面子。
他不敢多问,连忙应诺,快步退了出去。
李青刚走,曹操便求见。他一身戎装未卸,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曹骑都尉,城内情况如何?”陈宫示意他坐下,直接问道。
曹操也不客套,坐下后沉声道:“回陈侍中,昨夜至今,末将带人巡视各坊,抓捕了趁乱抢劫、滋事者三十七人,其中多有地痞无赖,亦有少数溃兵。
已按律处置,枭首示众者十人,其余杖责收监。目前街面已基本肃清,商铺陆续开门,百姓情绪渐稳。只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陈宫。
“但说无妨。”
“只是,何苗将军(何进之弟)府上,似乎有些动静。昨日有数名原大将军府邸的属官、门客进出,密谈良久。
末将担心,何苗或因大将军之死,心生怨望,或欲收拢其兄旧部,有所图谋。”曹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何进虽死,但其势力盘根错节,其弟何苗若不安分,亦是隐患。
陈宫的目光微微一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点了点头。
他缓缓说道:“曹骑都尉所言甚是。关于何苗将军那边,陛下已经有了相应的安排,稍后自然会有旨意传达过去,以安抚他的情绪。
你只需密切关注局势的发展,如果有任何异常的动静,要及时向我和陛下禀报。
目前,维护洛阳的治安仍然是最为关键的任务,这就有劳骑都尉你多费心了。”
曹操见陈宫如此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